外婆家种了许多菊花，听说是外婆不小心把种子撒在了地上，于是原本是准备种稻谷的田变成了菊花田，外婆常常对我说：“挺好。这些花有灵性，听得懂我说话，还知道逗我开心。”我那时还不懂外婆的意思，后来才明白那是外婆无人问津的寂寞。
七八岁的我常常穿着红色的小裙子在菊花地里跑啊跳啊，玩得一身是汗，而这时候，一道温柔的目光会一直注视着我，在她的庇护下，阳光也灼伤不了我。我回过头去，一眼望见的便是外婆惬意地躺在凉椅上，一把用得已经很光滑的蒲扇正扇着风。我常问外婆：“菊花什么时候开啊？”菊花开花的日子是固定的，但我却不常来外婆家，经常错过花期，外婆就给我指了一块地，道：“那边花多，去采一些吧。”我便蹦蹦跳跳地去了。采了一大束野菊，我把还带着阳光气息的野菊凑到外婆鼻子上，咯咯地笑：“香吗？”外婆憋着痒痒的感觉，笑着：“香，香。”外婆摘下一朵野菊别在我耳边，蒲扇轻轻地动，风轻轻柔柔的，把外婆哼唱的歌谣吹到了我心里，野菊也情不自禁地摇头晃脑。
十岁以后我便很少回去了，虽然常念着外婆种的菊花却总被诸多理由牵制着。终于在春节前的几天我能去看看外婆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
冬天万物萧条不稀奇，但我回到外婆家还是呆了一会儿：这真的是外婆的家吗？且不说脏兮兮的门前屋后，那荒草满地的田间就已经足够唏嘘了。大舅走出大门，黑眼圈浓重，招呼着我们进去。进了们我才知道外婆病了，病得很严重。昏暗的房子里，外婆躺在大大的木床上，身躯显得娇小又虚弱。从没见过外婆这副样子，我所见的外婆永远都是那么从容镇静，那么神采奕奕，可就这么一两年，外婆就成了这副样子仿佛曾经的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只是我的一场梦。
外婆对我招招手，我跑过去坐在床边。外婆原本就瘦，这下真成了皮包骨。外婆指了指抽屉，我把抽屉打开，里面是一堆的塑料袋，白花花的塑料袋里全是药。我把一袋拿出来问外婆：“是要吃药吗？”外婆摇头，撑起身子自己翻抽屉。我帮着忙翻，问外婆要找什么，外婆一言不发就是在努力地翻，终于从深处翻出一小袋金色的东西。外婆一打开袋子，清香扑面而来，是我心心念念的菊花。
外婆把菊花放在我手里，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也努力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紧紧握着那小包菊花。外婆摸着我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我把外婆的手塞进被子里，看着外婆枯黄的脸，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好像就在那么几天，外婆被确诊了肝癌然后以成倍的速度老去然后归于一捧黄土。那一小包菊花，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都不敢深吸一口菊花的香气。
外婆走了，和山融为了一体。门前的菊花已经不剩下几株活的，零零散散的菊花病怏怏的垂在地上多半熬不过这个冬天，大概过了春天这里将会种上稻谷。我不忍去看，那么美丽的菊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我怀念那随风而动的芳香，那金灿灿的美丽和那坐在椅子上的温柔化身。
外婆的野菊花已经不香了，凑近了也只是闻到淡淡的草木味就像一幅画褪了色，但外婆的那片菊花田在我的记忆里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怎么也洗不掉忘不了。
首发读文斋作文宝典，未经授权严禁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