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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镇路的人间,遇见云边的存在

10055字,现代故事,高三年级作者:顾沐时间:2020-01-26 09:12

  【一】乌篷船呓语,半夏里人间

  小镇群山连绵,渔船抱水沉眠。乌篷船里老张右手搂着自己婆娘,不时用手轻轻拍打她的手臂。今天他们不出海打渔,老张只想坐在船里,陪她看云边的风景,听鱼群细语。

  船尾撑船的老于,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依偎怀里的两人,爽朗地笑到:“我说老张啊,你婆娘只有四个月就生了,你们不呆家里,来这里吹海风啊。”

  听到这话的老张摸着有些光亮的头,搂着半睡的妻子,眯着眼,贼嘻嘻地回答:“吹个屁的海风,我懂屁风花雪月。要我说,吃饱穿好,平平安安地过好一辈子就行了。我这婆娘就喜欢文艺,不然我早换船出海和你打渔了,还用坐在这里?”

  小小乌篷船,环绕群山而行,沿途有渔船出没,浪潮缓缓拍打行船。老张看着自己婆娘,那怕因为怀孕,也白得吓人的面孔,老张怀疑来年的春天还能不能吃饭她煮的饭菜。

  乌篷船停留岸边,群山中凹陷一个圆,往上走20米,就是贱哥家的小楼房。礼拜天的时候,张叔雷打不动地要来贱哥家,找贱哥老爹喝酒。

  只不过他婆娘怀孕这段日子,老张隔天晚上就来找贱哥老爹拼酒,每次都喝得一塌糊涂。两人都是退伍军人,又是战友,人到中年,头发变成地中海,这话也多了。

  两人坐在楼顶处,指着群山与行船,墨色连着海岸,月亮盘旋在中央。

  老张闷一口二锅头,贱哥老爹撑着头看看暗蓝的夜色,迷迷糊糊地听见老乡说:“我认识程慧的时候,她就柔柔弱弱地,我生怕风一吹就趴地上了。她喜欢文艺的东西,我整不来。有个小白脸想追求他,被她拒绝了。小白脸还威胁她,不做他马子就脱她衣服。”

  贱哥老爹入神了一般,半天才整一口啤酒,悠悠地说:“还好意思说,当时你瘦得跟田里稻草一样,以为喝点酒,就找人家打架,结果还不是被小白脸兄弟打趴下了。哥几个把你抬回床上,你脸肿跟猪一样肥。”

  老张也不在意,陷入甜蜜地回忆里,默默地笑:“最后程慧还不是做了我婆娘嘛。”

  贱哥老爹实在没忍住,直接吼出来:“放屁,隔天你好点,又想找人家麻烦。程慧怕出事,所以她才答应了你!谁知道后来你们两个还真结婚了。”

  夜半,月亮挂头顶,两人身影落在后院。老张看了看,二楼房间里,灯火通明,俩人婆娘屋里说心里话,蓦然听到不时抽泣的声音。

  突老张顿时就哭了起来:“医院查出程慧有白血病的时候,我天都塌了……我以为她就身子骨单薄,多穿些衣服,好好调理就没事了……”

  调整一下呼吸,又说:“我看到她经常恶心,跑去厕所,又吐不出来,去医院检查是怀孕了,我只觉得幸福来的很突然……可第二张单子出来,又像是把我一棒打死……”

  老张已经哭不出来了,贱哥老爹也没说话,用手拍打他后背安慰,月色落在头发上,像是挂满一层层的白霜。

  月色没入港湾,坠入鱼群越过海岸,山风微微,贱哥老爹在喝啤酒,老张蜷着身子骨儿,枕个空酒瓶沉沉睡去……

  【二】迷失人间山与海,只剩鱼镇路秋天

  二年级的梅梅坐在店铺柜台前,两只手撑起脑袋,眼睛睁地大大的,看着门前一排排灯笼挂满树梢,从山顶一直到山脚。

  七月,海风浮动,群山与云合歌唱,渔船三三两两停靠一边。小镇每年这一天,点亮这一排排灯笼,这样离开的亲人朋友们,会沿着这条浮动的红色天路,回到人间,听大家的寄托的思念。

  梅梅并不在意,她只是想赶快深夜来临。老爹给她说过:“亲人朋友,每年会沿着小镇的群山,挂起一排排地红色灯笼,从山顶到山脚,在最深的梦里遇见他们。”

  就算是今天,梅梅老爹依旧出海打渔,家里只有梅梅。很久以前,父亲长期外出,偶尔回来,把钱给隔壁的于叔,叮嘱照看好梅梅。每次于叔想说什么,梅梅老爹扭头就走,趁着月色,和船头探照灯一头扎进深海,消失在浓黑夜色。

  于叔看见梅梅老爹,接过钱的手仿佛有千斤重。看着梅梅老爹从开朗明意的大胖老子,变成现在沉默寡言地瘦皮猴,只能是望着他离去身影,重重叹了一口气。

  鱼镇路的秋后,山上挂满果实,银杏夹杂红枫,混迹在长青的松柏里。小镇医院里,程慧头发掉光,扎着头巾,嘴上带着呼吸机,脸上一片苍白。显示器里不断跳动数字,晃得老张眼睛生疼。梅梅已经出生两年了,因为她爱吃酸梅,所以老张就给姑娘取名叫张梅,小名梅梅。

  两年前的同一天,呱呱坠地,哭声在病房传开,老张看自己婆娘还流淌汗水地脸上挂满笑容,他哭了。坠地的婴儿什么也不明白,只是用力的哭喊,似乎传遍这个小山头。

  程慧地手干枯,再拿不起油画的笔,无名指上戒指脱落的痕迹。床头的病房,树叶沙沙作响,暖阳刻她脸上,两岁的梅梅看这躺在床上,嘴里叫喊妈妈。

  暮色翻过山丘,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月光接过海浪,船篷盖住思念的潮水,程慧头上戴草环,一身白衣裙,仿佛睡着一般。老张抱着梅梅坐在床头,船尾贱哥老爹摇桨撑船,绕着群山,一圈又一圈,梅梅趴老张身前睡着了。

  贱哥老爹告诉贱哥,这是程嫂的意思:如果离开了,要穿一身白衣裙,带着草环,躺在乌篷船里,绕着群山一圈圈。自己属于这里把自己葬在远山,守护父母俩。

  贱哥不明白,老爹喝闷酒,又向楼顶走去,唱着不知名小曲儿,眼里全是悲伤。

  这里新添了嫩叶,老吴家里舔双筷子。梅梅一天天长大,也会问妈妈的消息。老张每次都告诉她:“妈妈去了群山的深处,在地平线上和爷爷奶奶唠嗑儿,那里云海翻滚,能够看到人间花开。等你长大了,有一天也能够到达这里,一起说家常。”

  梅梅听不懂,觉得妈妈去了神奇的地方,等我长大了,要去妈妈呆的地方看看。梅梅读一年级,有几个小孩跑在梅梅前面,嬉皮笑脸对她说:“我妈说你是个孤儿,你妈早死了,你爹也不回家,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咯咯~”说完一窝蜂就跑了。

  梅梅不知道什么是死,认为妈妈和她玩老师教她们的捉迷藏,自己找不到藏起来的妈妈。每次梅梅问起老于这件事,老于叹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小脑袋,沉默无语。

  体育课上,一只麻雀被弹弓打了下来。他提着麻雀,不满地说:“就这样死了,太差劲了!”直接把麻雀丢进野外,拍拍手向同伴跑去。第一次,梅梅感到生命如此脆弱,对于死亡,有了一个印象。

  一天语文课上,林老师向同学们解释生字,下面同学闹的噼啪作响,她很生气。梅梅突然站起身来,问林老师:“老师,什么是死?”

  她看看梅梅,有点迷惑,又认真地说:“是捉迷藏,你怎么样都能找到。就算找不到,只要你认输,他们自己会跳出来。死呢,就是你找遍了整个世界,你也找不到,认输也见不到。”

  回家路上,梅梅望着云边景色,小镇斜阳是她得陪伴。在梅梅的脑海里,死呢,就是再也找不到,见不到了。

  蓦地哭了起来,她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隔壁老于小卖铺里,40瓦电灯泡发出昏黄的光,梅梅坐在陈旧门板前,望向没入黑夜的群山发呆。

  梅梅看着左边,一个红灯笼被点亮,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个个灯笼被点亮,这座山头是红色的路,从山顶到山脚,点亮回家的路。

  梅梅看着最后一个灯笼被点亮,群山在歌唱,她好像看到妈妈随那一条道路,走到人间,进去她深深的梦里,抱起她小身板,对她说那边云海里的风景……

  【三】群山和唱鱼群,念想藏在湖边

  山下小镇的暑假很长,贱哥和胡夏抱起西瓜,带着梅梅,随便找一片树荫吃瓜,困了就在这里躺上一天。如今贱哥和大熊,兴奋地和于叔一起,和着暮色,白云送去蝉鸣,行船打渔。

  七月的天色里,那怕是黄昏,天空都是湛蓝清澈的。翠蓝天空泛起云彩,空气平滑坠入胸腔,呼吸里是故乡的味道。胡夏和七凉跟着贱哥老娘,坐在院前,手里编织一个个红色中国结。

  月下的团圆饭,让我半夜枕山风,睡到现在。掠过麦浪的风落在梅梅身边,我看到后院里,梅梅踮起脚趴在围墙,看过往的行船。

  晓熙端来一碗米粥,浓稠味道刺激我的鼻孔,酒劲后的胃里,一阵地翻滚,让我只得慢慢吃下去。

  晚上小镇灯火通明,于叔小卖铺的货物最近都卖光了,我们代替他来采购。我们俩人带上梅梅,来到鱼镇路东边的杂货市场,脏乱的电话单子背面,于叔写着最多的是鱼罐头,梅梅说小镇的人都喜欢吃。

  我去采购鱼罐头和洗漱用品,晓熙带着梅梅去采购零食。我穿梭在人群间,一个个用铅笔勾画采购完的内容,随后嘴里叼着单子,从巷前跑到巷尾,差点没虚脱。

  出来的时候,大包小包拎在怀里,看到一旁吃着雪糕,一脸惬意的两人,我顿时炸开了锅:“你们吃得爽了,我在里面到处转,汗流浃背不说,还得讨价还价,于叔给我的钱差点就不够了。”

  梅梅咬一口:“这是于叔在锤炼你的口才,你不也出色完成任务了嘛。”

  我瞪了她一眼,放下装洗发水的袋子,夺过晓熙手里一根冰棍,撕开包装,咬下一口,含糊地说:“锤炼个屁啊,你是不知道,巷口那个老大妈,可凶了。就算高级洗发水,卖我30,我就给她砍了15,差点没被她用扫把给轰出来。”

  梅梅说躲在晓熙身后:“你去巷尾口,那个老奶奶哪里,最多20!单子上有于叔标注,你比贱哥还蠢!”

  我一听,愣了:单子上所需物品购置和数量外,一个屁都没有放!

  我抢过梅梅手中的单子,同样的单子,不过一份写注明,一份没写。梅梅在晓熙身后躲躲藏藏,透出半个脑袋,我瞬间傻眼,揪出来学贱哥,给了她一记爱的爆头栗子。

  回去的时候,梅梅说这里有条山道岔路,可回到她家的后山,顺着一排排灯笼回家。从杂货市场出来,我们跟在梅梅身后,扭头往山道岔路走去。

  树影之间,一块镜面闪烁,群山与白云坠入其中。每棵树都漫过一缕风,抱着浅白色月光入睡,鱼群唱着夜曲。山腰间一块翡翠,水面明亮,一块接一块,墨墨的蓝,仿佛凝固了这个世间,风带走一圈又一圈波纹,好像带走一年又一年的人间。

  山腰处,离山脚下梅梅家还有几十米的路程,一排排灯笼趁着月色,看不到边。梅梅蹲在路边,放声大哭:“妈妈在我两岁时,经常抱着我坐在石板上,望着湖面。她说的是这里的夜晚,是其他地方看不了的。现在我看到了妈妈说的风景,但是她的风景里没有梅梅。”

  山坡挨着水库,梅梅一个人,就会跑这里坐着发呆。这是关于梅梅的风景,它包裹着小小人儿的睡眠,在无处安放的夜里有一个容身之地。

  梅梅不肯走,无助的哭声传遍群山,一圈圈波纹晕开悲伤。晓熙坐一边,梅梅依偎在她怀里,我趁着月色,找根长条,大包小包全部叠摞起来,扛着就跑回梅梅家。回来的时候,我喘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大口大口呼吸,直接趴在草地上。身边梅梅哭泣声渐渐消失,偶尔还能听见一声声抽泣,晓熙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哼着歌谣。

  半瓶农夫山泉下肚,晓熙捋着梅梅的头发,说:“梅梅,不用害怕,我们都在这里哦。虽然认识不长,但你看这是我的心脏,会一直蹦跶,和你的心脏一起蹦跶。想我的时候就摸摸这里,我们会一起遇见,见到你思念的那一个人的。”

  梅梅抬起头,颤抖的小手紧紧攥着晓熙裤脚,要把她陷入眼窝里。我拍她小脑袋瓜,说:“这里夏日的歌声,你的每一个呼吸,都会掠过水面,映刻在天空。那些坠落的雨水,是你的每一次念想,跌落在人间,风带不走,阳光烧不掉,存在于群山深处,那里是你的故乡。”

  梅梅又哭了,不知是我说的复杂,还是伤心,只觉得泪水砸在心窝,一阵一阵酸疼。

  【四】悲伤与希望,夜深千盏灯

  警察的哨岗处,光线昏黄,看不清脸,刘警官打开煤球炉子小门,换下一个烧掉的旧煤球。盖上盖子,剩下温度不徐不疾上升,几个洋芋正在冒烟,黑糊糊一片,芋香留在鼻子,刺激崩溃的神经。我靠在玻璃板前,眼神里都是崩溃;刘警官站在对面,眼神里都是愤怒。

  路边,梅梅哭的撕心裂肺,负责夜晚鱼镇路治安的刘警官看到都晚上十点了,我们在对梅梅拉扯,听我们口音,不是本地人,认为我们是外来人口贩子,倒卖小孩。他要求我们拿出身份证,可是都在梅梅家中,我没带手机,晓熙手机也没电,我们耐心的解释,不过梅梅哭的气都没了,这让他更确信我们一定是人口贩子,直接把我们送到最近的亭子。

  “最近放假,外来人口增多,小孩多起被拐,搞得镇民们有些过激。我怀疑你们是拐卖人口贩子,不要狡辩,就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最多。”刘警官义正言辞,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警官,我们就是放假来玩的,那小姑娘就我们一朋友。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啊,我让你和我去取身份证你又不干,你让我怎么办嘛?”我欲哭无泪,口舌干燥,只差没崩溃。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么小,能叫朋友?说不定是拐来的,你干脆说她是你女儿我都信!等会儿有人来人,去局子里说,我让你说个够!”他得理不饶人。

  我看晓熙手臂青筋暴起,手指攥成拳,随时出于暴走状态,我坐她身边,摁住她手。晓熙怀里的梅梅突然呓语一般哭闹起来:“我不要爸爸妈妈分开!我不要啊……”

  刘警官看穿了一切眼神,坐在对面板凳上,叹了口气,很认真,很坚定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都不稳重!小两口吵架很正常,但是也不要拿孩子出气啊,这大晚上的,你让孩子怎么想。”

  晓熙眼里在喷火,只差没跳起来对他大声吼,我更是震惊得被我口水噎住地直咳嗽,眼泪狂飙。怀里的梅梅,因为刘警官的话,刺痛她心窝子了,哭得更凶。刘警官看到梅梅的哭喊声,还有晓熙轻声安慰,确定我们不是人口贩子,但是百分之一万确认我们是两口子,吵架了,伤到孩子了。

  他语气严肃地,低声对我们俩说:“小两口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就这么过去了。谁家还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但是日子还是要过的嘛……想当年……”

  煤球炉子温度平稳,洋芋还有残留余温,我们就在这里听刘警官喋喋不休说了一个半小时。从他老娘如何遇到他老爹,如何相爱,如何艰苦生下他,如何披星戴月抚养他成长,如何考上工作……我听得只打哈欠,晓熙半梦半醒,梅梅直接睡着了。终于在我们一再承诺下,他满意地点头,还留下我们吃烧洋芋,只是我们只想回家,不想见到这个怪蜀黍。

  夜半,月光如霜,我们没说话,怕吵醒她。小镇两三灯火,梅梅趴在我背上,小嘴流着老长哈喇子,我衬衫都湿了。

  回到梅梅家,把她放在沙发上,拉开墙壁的开关,梅梅醒了过来,哈喇子依旧可见。晓熙走进厨房,打开柜子,转过去问我俩:“你们饿不饿啊,要不要吃宵夜啊?啊,家里暂时只有面条了。”

  我早就是前胸贴后背了,只差一捧黄土了:“面条那都不是事儿,总比啥都没好。快点吧,我觉得上帝在和我招手了。”

  说着躺在沙发上,屁股还没坐稳,晓熙系好围裙后,一脚朝我踹过去来,笑骂道:“想吃白食啊,给我干活去!把葱姜蒜给我整了再说!不然没门!”

  我哭丧着脸,转身在昏黄灯光下,对着葱姜蒜凶恶地说:“我看你们就是馋我手好看,我还就让你们如愿了。”我看到明晃晃地菜刀在她手中有残影,梅梅一边笑得眼泪狂飞。

  梅梅跑过去,系上一方灰色小围裙,对着晓熙说:“晓熙姐,我来帮你打下手吧。”

  “好啊!你会做菜吗?”晓熙随口问了句。

  “不会!会的都是贱哥老娘和于叔教我简单的,还有老爹的蛋炒饭……”梅梅趴在厨房瓷板上,低头回答。

  晓熙触及梅梅伤心事了,连忙改口:“那我就教你一道简单的面食哦~”

  “水烧开之前,先做一个汤,昨晚的排骨汤没用完,我们煨下汤就好。”

  “先准备葱姜蒜,切片,拍扁,切段,装在碗里…”

  昏黄灯光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在小小厨房忙碌。梅梅听晓熙的每一句话,讲解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看到梅梅眼睛里冒出气泡,一颗落在砧板。晓熙半佝偻身子,擦拭哭花的小脸,梅梅的笑脸,如小镇花开。

  出锅想加俩鸡蛋,不过番茄也可以,酸酸辣辣里,都是人间风味。饿晕了,我架起筷子,转一夹子面,吹口热气,就直接往嘴里送。这吃相惹得晓熙和梅梅一阵大笑,也不管那么多,填饱肚子再说。梅梅东施效颦,大口大口吃着,不时砸吧砸吧嘴巴,似乎很回味。

  心生强烈的向往,想要留住这个画面,填补这份温暖,那怕看到悲伤与希望。恍惚间,深夜里,好像是一家三口,有人等你回家,做好饭菜等你吃饭,一声问候弥补所有过往。

  深夜千盏灯里,也有我们的一盏。

  【五】云边修补的灯笼,鱼镇路的火烧云

  小镇灯笼挂满树梢,清早天空透明像一颗薄荷糖。贱哥和大熊坐在梅梅家柜台边沙发上,眼皮拉拢,眼里夹杂血丝。胡夏和七凉趴柜台前,指甲缝里,带有一丝丝红色绒绵,也不知谁带头打个哈欠,顿时哈欠连天。贱哥说于叔匆忙回来,扒拉两口饭菜,带上两瓶酒,又出海打渔去了。

  厨房里,阵阵挂面混杂排骨汤扑鼻而来,鸡蛋在碗里翻滚,晓熙一碗一碗浇上汤汁,加点胡椒,撒上葱花,热气腾腾。梅梅一碗一碗搬到老槐木桌前,大家眼睛都直了,贱哥和大熊从沙发上蹦跶起来,吞一口唾沫,不管不问,抄起筷子就是一阵猛吃,我差点认为他俩昨晚被虐待了。旁边俩女直勾勾顶着碗中的面,直接一口汤汁,一夹子面,顿时嗦溜面条声音四起,场面一度混乱,不知道的,以为碰到乞丐了。

  和着山风,盖着夏眠,一觉睡到下午蝉鸣时分。鱼镇路镇民提着竹筐,里面是浆糊,红纸,蜡烛,在一排排灯笼前,晾衣杆取下,刷子刷上浆水,在灯笼外围贴一圈红纸,往灯笼里加一根长蜡烛,再挂上去。

  灯笼挂满树梢两排,一排60个,两排120,山顶周边40个,是我们一干人修补的行程。山顶边上,刘警官坐在风干老树根前,一罐雪碧喝得正开。右脚边袋子是没开封几瓶百事可乐,农夫山泉,左脚是一个镇民一样的竹筐。

  山顶顶着云边火烧云,红霞染红小道。刘警官走向我仨就是一阵噼里啪啦地道歉,让我们一时不知所措,最后还说一句:“也不能全怪我,你们的样子,实在是太像小两口了。”话一出口,顿时炸锅,大熊和贱哥勾肩搭背,把我搂一边,笑得贱兮兮:“你会是一个好男人(父亲)的!”我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好你妈个头啊!我就知道贱哥绝逼认识刘警官!正值七月,我身体一阵燥热,想把俩二逼丢进旁边湖泊沉尸。

  胡夏和七凉对晓熙和梅梅,就是一顿穷追猛打盘问,我看到怀里梅梅在害怕。更奇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拎起菜刀去劝架的晓熙,居然脸红了!不过喷火的眼里,被沉尸好像是我们。无奈我只好全盘托出,顺便对旁边装孙子的刘警官鄙视地看去,那丫地转头和雪碧,抬头看天。只不过我觉得众人眼神,比山顶风景更精彩。

  晓熙哼轻一声,直接带着梅梅,外加两个兴奋不洗的俩女,直接扛上撑衣杆,拎上竹筐,大步向前面灯笼走去,只剩懵逼的刘警官。贱哥似乎想到了什么,拍拍他肩膀:“刘哥啊,女人呢,是一种神奇的物种啊……惹不得啊……”哥几个表示感同身受。

  山顶,火烧云晕开世间万物,有人在云边修补灯笼,那是回家探望的方向,是祖祖辈辈魂归的故乡。

  山脚,鱼镇路浪潮推开暮色,人头攒动,有人在规划烟火,那是点亮夜空里,接近家人的地方。

  【六】山脚渔船灯火通明,山顶梦与灯笼归途

  天边擦黑,星光点点,山腰上贱哥带头打着手电,抱着一桶烟花,翻上昨晚梅梅说的山道岔路口,杀着一次性防滑拖鞋,在哪里破口大骂:“他大爷的,果然还是不能偷懒!岔路口离山顶很近,但是老子两瓣屁股也离地面也很近!就差没摔个七荤八素,进医院躺着了!”

  旁边刘哥一听也怒了:“是那个小王八蛋说慢慢来的?在路边啃西瓜啃得贼凶又是那个?这一路上我鞋子掉脚好几次了,差点儿找不回!”

  我直接把手电指向我脏兮兮的右脚,怒吼:“吵吵吵,吵个球啊!老子拖鞋早就飞了,摔了十几跤,屁股肿的老高!你们算个球啊!”

  身后大熊很苦逼,在崩溃边缘徘徊:“兄弟们,快八点了,咋们还有三十桶烟花要抱上山顶呢……”

  树林切入月白,山脚人声鼎沸,灯火阑珊,镇民聚集在海边,海上渔船一排排,连接地平线。山顶这边幽寂,湖面一艘夜航船,几粒萤火虫在湖面盘旋,隐隐听见山顶有人欢呼。

  只是苦逼的我们一边摸爬滚打,一边歪歪斜斜抱着烟花,从山顶到山脚,摔几十跤,一口青草一嘴泥,手电镜片都飞地老远。终于把最后一桶烟花放在山顶,觉得心脏快要停止,我们趴在地上喘成狗,已经快八点半。

  山顶半径二十米斜坡里,围了很多镇民,也有背起背篓,在边上摆摊的阿婆,有情侣依偎在身边,也有人看看圈子里的人,看山脚下渔船。晓熙和梅梅几个人,坐在挖出来一块空地,巨大篝火边,看到我们,朝这边走来,看傻子一般的眼神。

  篝火点燃天空,云彩炽热,山风微暖。贱哥扒拉我后面一瓶水,望着远山:“烟花会在九点的点燃,灯笼会在此十分钟前点亮,山脚烟花会先点燃,二十分钟后山顶烟花,会在山顶挖坑的地方点燃,所以我们要去准备点灯笼了。”

  山顶的风吹过炙热的心,如同即将被点燃的烟花,更是点亮回家一排排红色灯笼。按照老一辈说法,从山顶亮灯到山脚,这样亲人朋友们,就会从云边巨大的篝火里,开始顺着一排排灯笼的光,找到回家的方向。

  刘哥带着贱哥和胡夏,从山坡左边第一个灯笼取下开始点燃。我带着晓熙和梅梅取下右边一个,等他们挂在树梢上,就点燃这一个,七凉和大熊也如我们一般,再次循环。镇民们一直如此,这样就能快而不乱,不管是从山顶,还是山脚,都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红色灯笼点亮山头,在不大的鱼镇路里带着亲人归来。

  【七】梦里小镇挂霜,思念的人无眠

  一排排灯笼挂满树梢,从山顶到山脚。我又想起梅梅老爹对梅梅说的话:“亲人朋友,每年会沿着小镇的群山,挂起一排排地红色灯笼,从山顶到山脚,在最深的梦里遇见他们。”

  这是胡夏她们在梅梅家帮忙收拾,在一个褪色发白的笔记本里写的一句话。胡夏说梅梅看到后,发了疯似地直接跑到二楼阳台红木桌前,她说妈妈以前就喜欢在这里写文字,给她讲山海经的故事……我转身看着梅梅被搂在晓熙身前,泪水打湿晓熙袖口,身子在颤抖。晓熙把梅梅转过身,蹲下来,她无声地在晓熙怀里哭泣。

  这里有思念的人,不过从山顶到山脚,两边长长红线,拉满念想;这里有思念的人,不过从云边隔山海,一边年年情长,梦里花开。

  蓦然,山脚渔船烟花冲向碧蓝天空,炸裂星星和鱼群,群山在这里合唱,岸边人们欢呼呐喊声,从山脚蹿到山顶,炸在梅梅心窝。

  贱哥突然冲到我身前:“二狗,有两个大型烟花受潮了,我们得回梅梅家一趟。”

  晓熙抓住我手,取下右手腕地白电子色手表,小声对我说:“记得看看时间,手机不安全,我和梅梅不熟悉山顶的路……虽然我是路痴,我们会在这里等你……”看了看贱哥,又突然改口大声叮嘱:“我们大家都在这里,一定要注意安全!少给我就知道嘻嘻哈哈的!”

  晓熙半蹲在石头边,梅梅红肿双眼,没有说话,眼神里坚定的气泡已经说明一切。烟花点燃小镇,照亮远山,贱哥和我翻下小道岔路口,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飞驰在山间。树梢看见烟花点亮归途,哪怕是摔个七荤八素,屁股再肿也不在乎。

  有人随着烟花飞上云海,那里有人去了群山深处,在地平线上和爷爷奶奶唠嗑儿,那里云海翻滚,能够看到人间花开,一起说家常。

  山顶斜坡上,有两个块虚脱的少年,怀抱烟花,冲进篝火两旁,那里有人正发愁,等充满思念的烟火。

  我和贱哥只差一点点,就可以长眠黄土了。

  坐在一边松柏下,贱哥和我呼啦呼啦吹了两大个瓶子,胡夏现在梅梅和晓熙身边,心疼地说:“不用这么拼命的,还有十分钟时间呢。你看看看你们,都摔成什么样了。”

  贱哥头发上杂草,松针,蜘蛛丝,脸上飞溅泥水,手臂都是泥浆,屁股更是黄得一批。相互看了一眼,就知道我也是啥样了。

  篝火旁边,猛地冲上两束光,照亮山顶。这是我们对星空里,思念的回想,点亮思念的光。这里小镇山顶烟火铺满人间,盖过浪潮回想,送去云与远方。月光跃进门板,在最深的梦里,遇见那一个人。你思念的那一个人,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只剩跳动的心脏。

  梅梅头发上,微光闪闪,像是打了一层霜。云边灯笼,月下的团圆饭,一字一句都是想念,我们终究是要离开的,说不定到达地平线的时候,还能加双筷子一起吃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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