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大概是姓李的，名字不详，生于1935年某日某刻，生辰不详，死于2016年春节前夕。
我以为我会难过，我以为我会悲伤，我以为我会泣不成声，我有充足的理由这么做，我的至亲在不久前死去，尽管我从小到大鲜少与她见面，但她生育了我的父亲。可是我没有，我很平静。或许是因为我太过冷漠，心中只是感到酸酸胀胀的，有那么一丝丝淡云般的惆怅，却并不觉得悲伤。
她大概是病死的，这是我的猜测，在更早一些的日子，我就听过的大人说她病了。但是谁当时也没把这当成一件事，老人总会生病，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住了几天院，就又回来了，死的也无声无息，第二天我爷爷起床，才摸到那双冰冷的手。
或许是因为冬季太漫长，在近代的俄罗斯的文学作品中，为苦难做背景的往往是刺骨的风雪，春季显得尤为明媚丽人，也带了很多希望。她熬过了冬天，却死于新枝抽条的季节。
父母带着我回到老家，奶奶的遗体停在年久失修的老屋里，她的脸上披着白布，墙皮剥落的灰白的墙上挂着坏掉的铜钟和我的一些堂兄妹们的涂鸦和奖状。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并不是独一个这么平静的人。她的孩子和孙辈们见面时也是有说有笑，让人感到几分春日的负喧，但很快我看出了有人在假笑，嘴角上扬的幅度是苦涩的，我就常这么笑。有的是真笑，可我更情愿那是假笑。
父亲呢，他红了眼眶，但没有哭。
我迷信的长辈们为她找了神婆做法事，而我呢，虽然心里感到不情愿，却也不太好明了面说，况且这多少也算是一种自我慰籍。他们为了她烧了很多纸钱，说希望老人家保佑子孙一类的话，金色和银色的纸钱焚烧成的灰烬在铁盆里翻卷，神婆嘴里咿咿呀呀的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谣。
她的面貌我已经不太记得清楚，却还能说个大致来。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农村老太太，瘦瘦小小的，皮肤松弛，脸上长满了皱纹和色斑，白发中还有那么几根是黑的，或是左手或是右手戴了个玉镯子，手上生了很多老茧。
我依稀记得她还不太老的时候腰板还是直的，走起路来很是稳健，还能不到六点就起床去喂猪为我伯伯全家做早饭。而在她死前的两年，却是有些驼背了，步履也有些蹒跚。
关于这位老人，我想不到太多与她相处的时刻，只能模模糊糊地用和蔼可亲、满面笑容来形容。
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事，大概就是小时候，我曾好奇的溜入灶台看她做饭，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瓷碗，老人家并未责怪，只是和蔼的笑笑，让我出去玩了。再者，就是过年的时候，点起红艳艳的鞭炮时、给我压岁钱时的亲切的笑，为做年夜饭而忙绿的身影。
黄昏之下，爷爷坐在老屋外，他柱着拐杖，右边是一张空了的凳子，见到我走出来，露出那种常见的老人家亲切的笑。夕阳的余晖照进他毫无神采的灰褐色的眼睛。
他难过吗？他孤寂吗？他悲伤吗？
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或许，这并不是冷漠，人长大了就不会太爱流泪了。又或许，这就是冷漠，只是多数人不太在意她的死去，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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