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都说刘老汉是个疯子。
每当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山村的每一处角落的时候，它在人们的眼里便成了熠熠生辉的存在。也就是这个时候，人们总是会看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搬个小板凳，端正地坐在自家门口。你要是略微观察仔细点儿就会发现他总是刚一坐下就像想起什么似的，目光灼然地走进里屋，伴着“乒乒乓乓”的声音好一会儿才见得他从门后走出来，怀中抱着一把缺弦掉漆的破旧二胡。许是年纪大了，只做了这些，他却总是像个历经长跑的参赛者，气喘吁吁，得扶着门前的那棵白杨树艰难坐下。毫无预备地，他开始拉着没曲没调的“吱吱呀呀”之物，那声音像极了刺破天际的凄惨哀鸣，单枪匹马地闯进村里各家各户的窗前，让人抱怨着这个疯子，不让人安生。
村里这些年鲜有扎堆聚会、看看村戏热闹一下的机会。一来是村里年轻人大多选择外出谋生计，他们背着行囊甚至带着妻小出走他乡，只留下了一帮老人守在这片土地上悄无声息地枯萎死去。这个村子渐渐被抽干血液，只剩下残损之躯，在迷人眼的漫天风沙中让人愈发看不清它的模样。于是每一户的老人们选择安静的听着生命的外壳被岁月剥落的声音，不喧不哗。二来是村里家家户户往常欢聚的地方是在村后的山坡上，一片绿意盎然的白杨林里，曾有男人们打桩搭台、女人们烹饪佳肴、孩童追逐嬉戏的热闹场景。那是三月，处处生机。
可这些早已在“伐木军”、“采煤队”来势汹汹地进攻中不复存在，一切恍惚如昨。村里人不知怎么的，好像都忘却了往日那些事一样，每日只是看着陌生的入侵者进进出出，也看着发出轰鸣声的大卡车上托运着一批又一批倒下的白杨。还有件事是与往日不同的，那些明明不知所踪的年轻人们却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带着历经奔波的疲倦之态。这件事是在那队伍的领头人召集村民说不日要夷平这个村子建造工厂，并且会给予补贴之后发生的。消息像极了四月在空中纷飞的白杨絮，飘到了村子的每一处，也飘到了村外那些年轻人的耳畔。
可每年三月春初，刘老汉总会抱着他那把奄奄一息的二胡，头也不抬地径直踱步到村后，嘴里总是喃喃的：“白杨冒嫩芽了，快打桩搭台，快打桩搭台……”可结局总是被那些“队伍”拦下。当他终于抬起头的时候，凹陷的眼眶里有晶莹的液体，那液体顺着他脸上的千沟万壑，簌地滴落在他怀中的二胡上，他忽地转身，只咕哝了一声，说他快找不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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