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草原
天朦胧胧的，有细雨飘飘。街道上已经铺展开一股浅浅的水流，像是一条追逐着什么的野狗般，肆意地奔跑着。
高跟鞋、皮鞋踏在水流上，水声微微哗然起来。那脚步，是那么的平缓，不急不快，倒有了些诗人般的感觉。人们撑着伞，且行且看。这处西方小镇，总有种特殊的气氛，仿佛消弥了所有的纷争。
人们喜欢在这个细雨纷纷的午后，找一家小酒馆，点点最爱的墨西哥鸡肉卷，配上威士忌，享用这美好的时光。
调酒师调着酒，眼睛专注。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轻灵地旋转着酒杯。而后他取出几瓶不同的酒，倒入摇晃。
“您的酒，哈利路亚。”调酒师递过酒杯，酒杯里荡漾着橘黄色的微光。是科罗娜啤酒，杯口半插着柠檬。
那位看上去是亚裔的男子接过，说了句“哈利路亚”。看上去哈利路亚是这儿的日常用语，希伯来语意为赞美主，这处小镇应该是与宗教有关的。
林观拿着酒，科罗娜啤酒的度数对于他来说不高，但他也不急着一口饮尽，而是小酌着，如同一位绅士。他把右手上的小提箱放下来，理了理他的衣服。
调酒师扫了眼那小提箱，那是黑色的小提箱，做工很精致，就是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林观撇了一口，鼻子嗅了嗅。
血腥味已经散去了，还要多亏了这场雨。林观低着头，酒味在口里滋润，有些辛辣。这让他想起了那场战斗。
他轻轻笑了笑，笑意盎然。小酒馆的灯光闪烁着，霓虹四射，他的脸隐隐模糊在光芒中，那抹笑容显得有些森然。
这处小镇里的人，总是一脸淡然。他们有过烦恼，有过悲伤，但总会在某个酒馆，在几杯酒下安然。就像是，忘忧。林观看着那些脸，突然有些想家了。
家里有个漂亮贤惠的妻子，有个可爱机灵的女儿，有家一样的家。每个晚上都有一顿暖暖的冒着热气的饭菜。他的房间每天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他沐浴着月光，像是披上了一层纱。稀碎的脚步，他能看见他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暖暖的，水一样地沁湿了他的心。
当他再次喝酒时，最后一滴科罗娜啤酒缓缓滑落，像是那天上的浮云，落入嘴中，一切都变成了虚无。
他叹了口气，提起小提箱，走了出去。他的背影有些萧瑟的味道，就像末路的英雄一样。正在调酒的调酒师偶尔抬眸，嘀咕着说。
街道上有车行驶，不快不慢。一辆黑色的车子无声地混入车中，水流溅开，沾染在车身上。
“目标确认到了阿德曼小镇。追踪器已经被目标解除，于二小时前放置在阿德曼小镇入口。这很有可能是一次陷阱。”
“目标很有可能要借机狙杀我们，分析上次的战斗就可以知道，目标杀伐果断且行事大胆，需要分外小心。”
“侦查小组已经分布出去，全范围搜查小镇。”
车里的声音一直响着，列夫脸色平静。他把手指放置在腰间的手枪上，拿出专门的巾纸细细擦拭着。
联邦调查局，从来不缺精锐。而精锐，往往具有最为专注的注意力，最为敏感的心理。列夫对此深以为然，他自己就是其中一员。而车里的其余五人都是资历很深的成员，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们要面对的，是个暴徒。
联邦调查局最不怕的，就是暴徒。但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林观是个暴徒里的暴徒。一个敢于在纽约狙击杀议员，连续击杀十九位联邦调查局成员，并且借着纽约下水道顺利潜逃的暴徒，绝非可以寻常对待的。
林观走出小酒馆，抓起门外的古青伞。他低着头，默然无语。脚步迈出，他一点点踏入街道。鞋子践踏，脚步声低沉有力。
他走过去，路过了很多人，也被很多人路过。有人或许会注意到他，会分出点微不足道的视线落在古青伞上，但也就是一点、一瞬，一触即回。
阿德曼小镇有那么多伞，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又有几人能够有时间去好好观察一个走不到自己世界里的人呢？
三个男子撑着伞，视线犹如鹰隼般在人群里搜寻。忽然几人对视一眼，身形微弓，渐渐逼近林观。林观始终低着的头，却忽然抬了起来。他与一位搜寻的男子对视。
他的目光，冷静而澈寒。像是一场秋雨，一场夜晚的秋雨。仿佛一切都枯萎，一切都逝去。
男子低声说，“十三号汇报：发现目标。”他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手枪。靠近的身形顿足，六道目光都对着林观。街道上进行枪战，是他们无法接受的，那会造成极大的舆论压力。
林观轻笑，脚步依旧是不紧不慢。他向一处狭小的小巷走去，人流渐渐少了起来，他的背影就这么暴露在三人眼中。那么赤裸裸，仿佛无所畏惧。
有人已经拿出了手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林观。消音器早就安装好了，他只需要扣动扳机，让那枚子弹飞出，精准地洞穿林观的胸口就行。
但他犹豫了。
林观的战绩，委实有些可怕。他有些害怕。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击杀这位暴徒，那背影是不是一个陷阱呢？
背影不见。林观进入了小巷里。三人面面相觑，那条小巷，已然成了一个恐怖的地方。没人知道，那杆狙击枪会不会突然开火，贯穿人的胸膛，碾碎一切生机。
三人围着说了些什么，两人拿着手枪，渐渐靠近小巷。这片地域里的人流很少，加上消音器，确实是个战斗的好地方。
林观贴着墙壁，耳朵竖起。他的呼吸渐渐低了，小提箱已经被打开，那儿是一杆已经组装好的狙击枪以及两把手枪，里面已经安好了子弹。还留下一大半空间，似乎还存放过什么东西。
林观迅速地抽出手枪，视线微微上调。呼出一口气，他猛然走出小巷。手臂上扬，子弹如龙。每一枚子弹，都如同闪电般迅猛，却又精准无比地贯穿两人的胸口。
剩下的一人大惊失色，举起手枪，就要射击。林观脸色平静，一个虎扑过去。他的动作极为迅疾，五米的距离被一个眨眼划过。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上一痛，手枪已经被击飞。
林观抡起手枪，像是拿着两把锤子，猛然砸击在那人的胸口。噗……血液喷出，洒落在林观脸上。侦查组的成员瞪大了双眼，直直地倒落。
林观取出那人的通话机。他吸了一口气，对着通话机说道：准备好了没？通话机里，似乎传来了什么。可惜林观已经把这支通话机砸碎。
他没有撑伞，两只手都拿着枪。他一直都戴着手套，任由那雨水在脸颊上流淌。他的眼神，依然冷静澈寒。
轰轰轰！
车里的列夫脸色微白，他听见了爆炸声。该死！他怎么有炸弹！列夫暗骂。他实在想给那些没用的同事们狠狠一击。
十三号那边的路线，是最早出现炸弹的。烟尘弥漫，碎石遍布。紧接着，附近几条街也突然发生爆炸，虽然都是些人少的地方，但依旧有人员伤亡。
阿德曼小镇，乱了。爆炸声喧嚣，各种汽车的嗡鸣不间断地响起，像是哀鸣。人们都呆滞了，有几把伞甚至都掉落下来，原本伞下的人神色惶恐。
似乎在这一刻，所有的平静都支离破碎了。人们合上手，低声说着：“哈利路亚。”无数道哈利路亚汇聚在一起，浩瀚而又恢宏。像是自天上传下的圣音。
哈利路亚，赞美主啊。人们在惊慌里祷告，朝着他们的主。朝着那个无所不能的至高存在，那个存在各种宗教典籍里的创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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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寒冷
列夫忽然抬起头，在那阿德曼小镇最高的建筑上，他仿佛看见了一地的雪花。是一种眼神，冷冽澈寒。
他深呼一口气，朝着所有成员说道：目标抢占制高点，狙击手对准高楼。其余成员隐秘摸去，包围高楼，不要轻举妄动。
一个出色的狙击手，是不会放弃那个制高点的。这是他露出来的空隙，是他送给林观的……瓮。尽管，这个瓮不是很牢固。
高楼外，有狙击手埋伏。并不是所有的狙击手都需要制高点，制高点，那是一个狙击手强势抢占战场主宰权的倚仗。
他们专注地注意着，地面的狙击手隐没在混乱的人群中。更高一点，也有狙击手埋伏。瞄准镜张大，搜寻着。只要林观要冲进大门，他会被一瞬间射成筛子。
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有一个人，是从来不按照套路出牌的。他像只壁虎一般，从另一面跳上了高楼，紧接着攀爬起来。而高楼的另一面，紧贴着几栋不大不小的别墅。没有人想过林观会从这里上去，这样林观必须得爬上那几栋别墅才行，而那别墅，足足有二十米。
列夫自然也没有料到，虽然布了两名成员，但都没有狙击手。很自然，林观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麻烦。
当他们回过神来，那个男人已经到了高楼顶部。有人看到了黑漆漆的洞口，那是死神的凝视。隐隐地，那个男人，仿佛有了种与世界为敌的气势。
蓬！蓬！蓬！
狙击枪快速扣动，每一下的停顿甚至不操过零点一秒。他的手像是最为精准的机械，不知疲倦地射击着。林观仿佛化作了一架杀人机器，他成为了死神。
他收割着生命，如同恶魔。神枪手拿起枪，就是死神。放下枪，才是士兵。林观眼睛闪闪发光，像是两颗最为硕大的钻石。
依然可以听见爆炸声，他埋下的炸弹很有讲究，阻拦了那些成员赶来的进度。而他却趁着这个机会，肆意收刮生命。
有时候杀戮不是为了杀戮。
人总要有个流血流泪的信念。林观会想起那个暖暖的灯光，在夜里荡漾出独属于他的月光。
联邦调查局的人不会去过问你为什么杀人，他们只是负责抓人、杀人、审讯人。作为联邦的暴力机器，他们总是被冠以最深的恶意。即使他们本来就是沐浴着血与火的人。
列夫阴沉着脸，他越发觉得这个家伙难缠了。行事大胆，偏偏还有这种变态般的身体素质。对高楼的封锁，没有考虑到林观还具有这等身体素质，不能不说是一次疏忽。
而这疏忽，带来的教训是人命。
他揉了揉头发，他的头发早就有些白了，长年累月与那些暴徒打交道，心也是很累的。他看上去很硬朗，浑身肌肉，坚硬得像是一块花岗石。
他忽然笑了。他继续擦拭着手枪，用力地擦拭着。他饶有兴趣地想着，当这黑漆漆的枪口对准那位暴徒之王，子弹贯穿他的胸口时，他会是一副怎样的神情呢？
他不会觉得战斗是枯燥的，只有那些躺在功劳簿、只知道抽着昂贵雪茄抱着最火辣的妞儿废物才会这么觉得。如果人生必须要有个背景乐的话，他想他会选择子弹上膛的声音。
因为下一刻，就是血与火。
阿德曼这个小镇，混乱如同病毒般蔓延开来。人们高声呐喊着哈利路亚，细雨飘飘，微风不燥。人们跑动着，他们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想要远离这些可怕的东西。
像是一条长龙，在轩然的水声里激荡。乞丐混杂在其中，他这一类人总是眼光尖锐且胆大包天。他的手上带着小小的刀片，他顺着人流涌动，贴近那些看上去富贵的人。
有人逆着人群，朝着高楼跑去。乞丐微微诧异，仔细打量，却是双眸紧缩。枪，他看到了枪。他恐慌地抬起头，看向高楼。
一杆狙击枪，黑漆漆的枪口隐隐约约冒出白气，他甚至能够看见那瞄准镜里的那道眼神。冷冽澈寒。
乞丐不敢多看，纵身离去。他视线下移，有些许血液顺着水流流了过来，一丝丝，如同那东方的春蚕吐丝。
林观轻呼一口气，周围的敌人全被清空了。当然只是暂时性的，接下来会有更多的敌人填满这个空间。
他掂量了下手里的狙击枪，初步估计里面的子弹量。他眼神微沉，不多了，只有十五发。他极其熟悉枪械，枪在手，便能知晓其内子弹量。
一辆黑色的车子朝着高楼驶来，林观脸上挂着笑容。联邦调查局，终于动真格了嘛。他看见了好几条缆绳飞上来，缠绕在高楼上，有人攀爬着，要上高楼。
下面也有人直接闯入高楼的大门，身着防弹衣，悍不畏死般冲进去。林观要狙杀，但有人已经盯上了他，火力压制，他就算是神枪手，也不能够一网打尽。
但他不怕，一边躲避着飞射而来的子弹，一边眼神专注地盯着瞄准镜，狙击枪如同死神镰刀般收割生命。
哒哒哒！
有人的脚步声上来了，越来越近。林观轻声笑了起来，依然狙杀着那些要进来的人。嘎吱，门被推开了。
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般，一把匕首犀利无比地飞射而下，猛然插进那人的头颅上，直接洞穿。
列夫眼神微凝，他敲打着手枪。突然说了句：“来两个人，跟我下车。”顺带着，他看了眼联络员。“告诉成员们，不要再进去高楼了，死守出口。”黑色的车依然行驶着，借着过小巷的机会，三个人鬼魅般溜了出来。
“跟我走。”列夫低声说着，其余两人点点头。虽然摸不准队长要干什么，但遵从命令就是他们的准则。
虽然有联络员的提醒，但依然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了高楼，林观拿着狙击枪，最后的几发击碎了缆绳，他听见了那些人的惨叫。
他笑了起来，扯开衣袖。钟表的时间在眼帘中显现，他看了眼高楼边的平顶别墅，扭了扭腰脖。
三、二、一！他轻声细数，一脚踏在高楼的小窗口，身形如同大雁般轻巧，划出一条华丽的轨迹。
他背后的高楼，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炸弹被埋在高楼底部，在这一刻猛然炸裂开来，浩荡的火光吞没了一切。这座阿德曼小镇最高的建筑，顿时分崩离析。
惨叫声不间断。
林观脸色毫无波澜。狙击枪已经被弃置了，子弹都已经用完了。他身上，还有两把手枪。他的脚稳稳落在别墅顶端，身形没有半分动摇。
他跳跃着，像是放飞了自我。在雨里，所有的事物都模糊了。远处的灯光昏昏沉沉，无数人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像是雷声般轰隆。
几缕发丝被打湿，垂落而下。贴在了他的脸颊上，他脸色平静，像是一头奔行在草原的孤狼。
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中。炸弹的爆炸声，驱使人们逃离阿德曼小镇，在这样的混乱中，最适合暴徒的隐藏。
蓬！
他听见了枪声，无比刺耳。那是破空声，越来越刺耳，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他猛然扑下，极速状态下他依然能够保持完美的掌控。子弹划过，撞击在他要跳的那栋别墅上，湮灭出一道道裂痕。
他明白，列夫看穿了他的计划。他内心没有半分意外感。联邦调查局如果没有这个能力，又怎么能成为全球最有实力的暴力机构呢？
林观还觉得有趣。他的视线下移，撇见了列夫三人。三个人身形都很敏捷，枪法也很是犀利，每一粒子弹都呼啸着，如同恶龙般扑向林观。
高高的建筑上，林观如同猿猴般腾跃着。他很清楚联邦调查局之所以屡屡失误，是因为信息的不对称。他们并不了解他，不能够摸清他的能力。
而他，却能够轻易知晓他们的内部信息。林观是头孤狼，可也有月光为其祈福。在满地都是血与火的路上，孤狼抬头却看见了神圣。
人群涌动，朝着各个出口而去。林观的身躯越来越靠近，而就在那一刻，列夫腾跃而起，像头猿猴。他手上的枪发出响声，子弹精准地射向林观的后膝盖。
林观全身毛发竖起，手里的两把手枪朝后面开枪。他头也没回，速度丝毫不减。两枚子弹呼啸间袭来，像是两把刀，旋转着，切割着那枚飞射而来的子弹。
蓬！
火光四溅，响声轰隆。
林观腾跃而下，如同龙归大海般混杂进了人群中。几个闪烁间，便失去了踪影。列夫脸色阴沉，还是失误了。没料到林观对于枪械这么熟悉，简直是大师级别。
呼……列夫拿起通话机，急切地说道：“安排人，安抚住阿德曼小镇的群众。然后展开地毯式搜查。”他眯起了眼睛，在林观跳入人群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个手势。那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手势。
出口处，接到命令的成员立即展开安抚行动。他们都是受过专业培训的，论安抚能力简直是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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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迷雾
人群虽然依旧躁动，但在炸弹的声音消逝后，又给这些专业的安抚人员安抚了一遍，也都渐渐平静起来。
有成员进入人群，展开搜查。这个时候他们都分外小心，这次搜查不仅仅是找人，也是拖延时间。等狙击手到位，进行狙杀。
这依然是一场杀局。
诡异的是，他们没能发现林观的身影。似乎在那一瞬间，林观没有进入人群一般。听到汇报结果的列夫脸色平静地拿出一个小黑本，翻开，在一面的最下端添了些字眼。
体能过人，无比熟悉枪械，善于伪装。
他擦了擦手里的枪，用力地擦拭着。专门的巾纸似乎染了些尘埃，但看上去依然是雪白的。他回到了黑色的车里，闭目沉思。
联邦调查局局长阿莫汉曾经说过一句话：每个暴徒都是疯子，而对付疯子，往往也要采取疯子一样的手段。列夫对此深以为然，他摸了摸自己的小黑本，小黑本不算昂贵，但也是他特意定制的，摸上去有种很舒服的触感。
他微微挣了睁眼，对着一位成员说道：“阿德曼小镇哪里人最多？”成员愣了愣，回答说：“当然是玛利亚酒馆。它那儿每天晚上都有音乐表演，可热闹了。”
列夫咧嘴，硬朗的脸庞微微扭曲。他张了张嘴唇，无声地说道：期待下一次的遇见。他越来越兴奋了，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即使在细雨中，他也想疯狂地呐喊。
他看出来了，林观并不是想逃，而是要杀光他们，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是件很疯狂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全灭联邦调查局队伍的事情。
就连那些暴徒，也没有想过。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不愿想。他们疲于奔命，哪儿还有多余的胆量施加在那些无所谓的近乎自杀般的事情上。
“玛利亚酒馆表演什么时开始？”列夫视线跳向远方，车窗支离出无数的小水滴，隐隐约约，似乎有凉意沁入。
“还有两个小时。”那人回答。列夫轻笑，“所有人，跟我去玛利亚酒馆。我们去看一场华丽的演出。”他的眼里，莫名多了些温柔。
“毕竟是大师级别的钢琴家嘛。”那人看了眼小黑本，那一面的最上面，写着：钢琴技艺惊艳全球。
玛利亚酒馆。
虽然发生了炸弹爆炸、枪战这样的事情阿德曼小镇的居民依然乐观。他们低声念叨着哈利路亚，互相祝福，携手进入了玛利亚酒馆。
他们都知道，每个晚上，都有音乐演出。一向是一位小提琴家，独自坐在台上，优雅地弹奏着，声音动耳。台下的人们举起杯子，灯光映射下，晶莹剔透如同水晶。
小提琴家的来历人们都不会去追究，他们总是优雅地温柔地，不会去过问别人的秘密。但也总有人去八卦一下，人们会猜测这个小提琴家是个没落的贵族，因为他总是持着一副贵族的礼节。
小提琴家奏完后，也会入乡随俗般说一句：“哈利路亚。”阿德曼小镇都很喜欢哈利路亚这个词，似乎说了这个词就能有什么好事发生一样。
灯光渐渐暗了下来，人们屏气凝神。雨声依然在响着，滴滴答答，仿佛在弹奏着什么。前不久的混乱，似乎片刻便全部消弥。所有的躁动，都平息下来。
小提琴家缓步而来。
台子上不知何时摆放了一架钢琴。是立式钢琴，看上去很是雅致。小提琴家一身燕尾服，翩翩如绅士。
他坐下来，修长的手指放置在钢琴上。第一下，是清脆的琴音，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动耳。人们都有些惊愕，不弹小提琴了？
后来他们已经无暇他顾了。钢琴弹奏得行云流水般顺畅，似乎在宣泄着什么。那是一个无比美妙的音乐环境，仿佛一个奇幻的世界般，消弥了一切烦恼忧愁。
忘忧乡。人们都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似乎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小提琴家手指舞动，别有韵味。
他神色淡然，似乎超脱了天地。
最后一个音节飘飘而至时，人们依然沉浸在那之前的音乐中。意犹未尽，人们渐渐清醒时，都是这么个念头。
在细雨的吟诵声里，小提琴家站起来，朝着四面八方鞠躬。“哈利路亚。”人们会意一笑，他们都知道哈利路亚代表什么。
有美丽的少女双眼迷离地看着小提琴家，几欲尖叫。男孩们聚在一起，谈论着小提琴家到底还会弹些什么。
小提琴家顿了顿，一个人下了台。人们都知道要离开了，一个个起身离去。他们脑海里，似乎还有着那些奇妙的音符。
小提琴家接过调酒师的器具，也不理会调酒师惊诧的神情，自顾自地配置起来。他爱喝科罗娜啤酒，对于它的配置自然是门熟儿。
一片青柠檬，被半插在被子上。像是一轮满月，有种莫名的美丽。小提琴家笑了笑，大口豪饮。
他听见了些不同的脚步声。
调酒师要下班了。他收拾好东西，向小提琴家道了别，祝福般说了句“哈利路亚”。他们都知道小提琴家会一个人喝酒，喝到天亮。老板也不会说些什么，似乎也习以为常了。
他走着，发现了几个男人朝着小提琴家走去。他们走路有种凌厉的感觉，似乎无数把刀出鞘。调酒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找小提琴家干什么？
他没有那么八卦，也懒得理会这些事情。拿着东西，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走的很干脆，也很洒脱。
小提琴家独自坐着。他的背影依然赤裸裸地暴露着，但却依然没几个人敢于开枪。他们知道坐在那里的是谁，是那个暴徒之王。是那个疯子般的存在。
列夫走了过去。他的脸如刀雕斧刻般冷然，他注视着小提琴家，注视着林观。他扬起了手，没什么好说的，虽然他明白这里会有埋伏，但他依然来了。
手落，枪声雷动。
林观不畏不惧，抬起头，长叹气。砰砰砰！他的身躯如同靶子般，任由子弹贯入，血肉模糊。浓浓的血腥味顿时扩散开来。
没有抵抗，也没有惨叫。
林观就这么坐着，手里的科罗娜啤酒已经喝空了，但依然有着些许酒液。他像一杆标杆似的，挺立着，不论西东。
列夫若有所思，快步上前。他拉起林观的身躯，往脸上狠狠一扯。像是有什么脱落般，露出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阿德曼小镇的人都认识，那是乞丐。
没有人知道，乞丐为什么会弹奏钢琴。正如联邦调查局不知道为什么林观变成了乞丐。列夫深深呼出一口气，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边上的成员偶尔看过去，视线如同陷入了无底深渊般。
列夫突然脸色大变，“赶快离开！他混杂在我们中间。”话语刚落，便有枪声响起。一位成员倒地而亡。那道枪声来的诡异，让人摸不清方向。
成员们混乱起来。他们脸色慌乱，神情惊措。有人不由自主地开枪，枪声轰隆，如同龙卷风般席卷开来。
列夫脸色阴沉，子弹横飞，真是一个混乱的世界。他目光微暗，玛利亚酒馆不算大，但他却无故觉得这里异常辽阔。
仿佛，装下了无穷无尽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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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孤狼
他渐渐平静下来。虽然身处混乱之地，但他依然没有受到任何枪击。他只是坐在乞丐的一侧，自顾自地调了杯酒。
他很随意地调配着，手法算不上娴熟，但也谈不上陌生。是一杯龙舌兰，一种不算很烈的酒，据说这酒有一定历史来历，喝起来有种莫名的味道，仿佛包含了历史的厚重。
列夫轻轻一笑，撇了撇嘴唇。他的眼里闪烁着些许微光，稍微喝了点龙舌兰。
枪声远去，似乎所有的混乱都终结了。
列夫低垂着头，笑着说：“应该出来见见我了吧，卡夫拉。”林观的身影渐渐浮现，没人知道他怎么出现的，就像是鬼魅。
林观脸上挂着笑，“是啊，好久不见，列夫.巴克斯。”列夫咧咧嘴，“嘿，瞎说什么呢，现在是列夫.德古拉了。”他也笑着，笑得很灿烂。
林观耸耸肩，走了过来。“行吧，你说是那就是了吧。”
列夫扬了扬眉，举起龙舌兰，遥遥一敬。“谁让我们是兄弟呢。”列夫说着，侧过头看了眼乞丐。“这是你的手下？”
林观在他一侧坐下，也自顾自地调了杯科罗娜。青柠被半插在酒杯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他用手摇了摇，浅饮一口。
“算是吧。国家派来的，专门保护我的。”林观微微眯了眯眼，似乎很享受。列夫托腮，“能说说你回国后做了什么吗？”
林观放下科罗娜啤酒，顿了顿，似乎在想些什么。“都是些琐事吧。自从我们的队伍解散后，我就回国打算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也找了老婆有了孩子，换了个面容，做个好公民吧。每天都有美味的饭菜，妻子贤惠孩子可爱，本该是很美好的日子。但可能我还是习惯于血与火吧，这种安逸总是让我烦躁。”
“所以我加入了中国的暗部，重新过上了这种刀尖上跳舞的活计。其实也没办法，虽然散伙时有一大笔钱，够我花大半辈子了，但我还是不习惯这样活着啊。”
“你知道，我是个除了战斗干不好别的事情的人。我完成了三十五次任务，这是第三十六次。也是最危险的一次，美国的联邦调查局FBL一直都是全球闻名的暴力机构，我对此很欣喜。”
“而最让我惊讶的是，你竟然加入了联邦调查局。”
列夫静静地听着，他让那些人都走远了。甚至下了电子命令，不允许他们靠近玛利亚酒馆。
列夫神色平静，“我在我们散伙后，找了个富婆娶了。我那时候不是一直都念叨这个嘛，找个富婆多好啊，平白无故得了一大笔钱你说是吧。”
“那富婆背景很大，那些人呢，要求我改姓。我反正无所谓，自然就顺了他们。后来，这个家族遭殃了。他们被世敌找到弱点，狠狠地进行打压。”
“这个家族彻底毁灭了。所有人都要接受死亡的审判，我是因为我还有点本事，这才免遭一劫。加入联邦调查局，也是为了保住我这条命。”
“富婆也没死，她长得好看，被人抓去玩弄了。但她至少没死，虽然活的没什么人样了，但她还没死不是嘛。”
“你看啊。这人呢，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如果不死，至少还有些东西可以拿住，伺机而动。”
“在联邦调查局待了也很久了，你看我现在都混到队长这职位了。很多人都在害怕我，我熬了这么久才出头，也终于混出个人样了是吧。”
“最近一次看那富婆吧，那富婆已经自杀了。听说是因为实在受不了了，拿了条白绳自己勒死了自己。我偷偷地把那个玩弄她的人带走，狠狠折磨他。”
“我把他弄死了。没人会说什么，没人敢说什么。我很渴望战斗，它已经是一种药剂般的东西了，可以麻醉我，让我得到片刻享受。”
林观安安静静地听着，喝着科罗娜啤酒。一小口一小口，末了抬起头，说了句：“哈利路亚。”列夫笑了笑，他的笑容总是让人发寒。
就好像……一头野熊拼尽全力地咧开嘴，想要释放出一个完美的善意，却怎么也不能做到，只能是一个恐怖的表情。
有些人，早就失去了笑的魅力。他们的笑，仅仅是一些肌肉移动，仅仅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伪装剂。“啊，你知道那些家伙怎么样了吗？肖弗洛死在毒贩手上，克洛娃被一个男人玩弄，沦为性奴。后来她找了机会，把那男人杀死了。现在也不知道人去哪儿了。哈，你说她能去哪？”
林观摇了摇头，似乎在活动筋骨。
“嗯，要玩个游戏吗？”列夫一口喝完龙舌兰，眼神都有些迷离。他说出的话带了些酒气，似乎是在说什么玩笑。
林观的脸，一点点冷凝起来。他说：“好。什么游戏？”他的话都如同刀子般犀利，落下来似乎都能铿锵作响。
列夫鼻子里冲出一口酒气。
“枪杀游戏。你知道规则的。”
林观直直地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冷凝，仿佛千古寒冰。你想好了吗？他想要开口询问，但眼神却一点点深邃下来。
“好。”
林观回答。他与列夫都猛然起身，背对背，朝着各自的前面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列夫的脑子里一团糟，像是有人放了个播音机一样。
各种声音乱七八糟地响起来。
他听见了林观的呼喊，听见了老王的训斥，还能听见琦琦拉的抱怨。他听到最多的，还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总是轻轻述说着什么，告诉他所有的事情。
你像个傻子似的。列夫不止一次这样说话，她总是挂着不在乎的样子。那又怎样？你还不是娶了我。还不是因为你是富婆嘛，你要是个穷光蛋我才不娶。
她轻轻笑着，可我就是个富婆呢。她像个孩子似的扑入他的怀里，在他怀里撒娇。他总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手却抱住了她。轻轻地，仿佛一用力就会捏碎整个世界。
第三步。所有的声音都似乎模糊起来，他的身体本能般地抓住手枪，迅速转身，扣动扳机，子弹欲飞。
砰！
一颗子弹早已经贯穿而来，血花四溅。
列夫挂着淡淡的笑容，正如那个拥抱时的满脸阳光。
酒杯上沾染了一些夺目的鲜血，晶莹剔透的温润似乎多了些别致的锋芒。
雨声点点，不经意地砸落在酒馆门前。一把半透明的伞撑了起来，林观缓步而行。已经不是细雨了，他感觉得到雨里那近乎无处不在的湿润。
浓浓的，像是一锅鸡汤。列夫总是喜欢喝鸡汤，也不知道那富婆会不会熬制。加了些菱角，香菇，出炉喷香喷香。
林观没有去看玛利亚酒馆，他不习惯回头。每一次回头，都是回顾，一头扎进所谓的回忆陷阱。
他们都是行走在迷雾中的人，伸手不见五指。谁要是去抓住什么，只能一头栽下去，沉沦在迷雾里。
他的身影，渐渐远去。
暗夜的影子，被拉扯得支离破碎。
像头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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