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么晚了，去哪里了？”
父亲站在狭窄的门口，那张被岁月雕刻那一条条波纹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像一头被惹毛了的狮子怒视着我，语气严厉。
“我没……没去哪里……”
我的喉咙发紧，只挤出几个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字音。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就扬起宽厚的巴掌朝我挥来。
我吓得“蹬蹬”直往后退，忍住泪水，不敢看他。
只听见“啪”的一声，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木门上，发出了“砰砰”的声响。他怒气冲天地反身走进屋子转来转去，然后操起一个衣架指着我：
“再给你一次机会，去哪儿了？说！”
可，我怎么敢说呢？
今天数学课上，小胖跟我说他妈妈给他买了新款的游戏机，玩法多，速度又超快，玩起来爽得很。一下课，他又眉飞色舞地跟我讲游戏，一个劲儿地邀我放学后去他家玩。去就去吧，反正回家也没事！于是就答应了。
玩到快天黑的时候，我准备走了，小胖妈妈却说已经做好了红烧排骨、醋溜淮山……挽留我一起吃晚餐。看到那一道道美味，我胃口大开。我已经六年没有吃过这样的菜，我已经六年没见到妈妈了……
我不敢告诉他去小胖家玩游戏了，更不敢说我在小胖家吃了饭。见我憋红了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言不发，他好像更生气了，举起衣架就朝我劈头盖脸地打来，却在快要打到我头上的时候，硬生生地停住，然后看着我好一会儿
“你跟我进来！”
我跟着他进了家门，一看，便不由得呆住。只见桌上摆了好几个菜，全是我爱吃的，红烧排骨、醋溜准山……可是饭菜没了一丝的热气，已经凉了！
原来，父亲早已做好了饭菜在家里等我！
原来，当我在小胖家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的父亲却在忙东忙西……
原来，当我在小胖家狼吞虎咽的时候，我的父亲却坐在饭桌前，眼睛始终盯着门前的那条小巷……
我抬起头，见他双眼布满了血丝，额头上和眼角的皱纹一道道像刀刻的一样；灰白的胡渣又短粗，在两颊和下巴处蔓延；一双粗糙的大手像老松树皮似的，斑驳而干燥，手掌上布满了显眼的伤疤，右手中指弯曲着，始终也伸不直。他才四十岁，头发却不像别人的那样黑黑一片，而是夹杂了几根银丝。自从妈妈去了，他就没睡过几晚好觉，无数次的夜里，他在梦里大声呼唤妈妈的名字，像松涛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滚过我的耳畔……
一直以来，我从未这么认真地看过父亲。他在工地上干活，早上五点就出门了，那时我还在梦里；有时晚上十点多才回家，那时，我也是在梦里。我已经没有了妈妈，可我的爸爸，在我生活中出现的次数，就像流星一样，偶尔划过我阴沉的天空。我恨他，恨他为什么不多陪我一会儿，恨他每天晚上让我吃又冷又硬的剩菜剩饭……我不想回到这冷冷清清的家！
“这是红烧排骨……你爱吃的……这是醋溜淮山……也是你爱吃的……”
他指着桌子上的菜，目光里满是温柔，原先的怒意已经从他脸上消失：
“李，我知道，妈妈走了，你难过，我也很难过……我们父子俩和别人不一样……我早出晚归的，对你关心不够，冷落了你，爸爸对不起你……可是，我要工作！虽然我们家庭生活条件不好，但这和一个人的品性没关系……你妈妈曾经告诉过你，做人要诚实，不能撒谎……可是你……你说说，你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了？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我小声问道。
“是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
我记不得自已的生日是哪天了。自从妈妈狠心地抛下我到了另一个世界，我就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今天我请假早点回家做饭，做你喜欢吃的菜，想咱父子俩好好地吃一餐，祝贺你又长尾巴了…….好几年没给你过生日了，爸爸都不像个爸爸了……知道吗？我一边做菜一边想，我儿子要回来了……做好了之后，我就坐在凳子上，一直看着门口……”
我听着，眼泪终手掉了下来，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我以前总是以为。我的父亲就像一块冰，从不如道什么是热情：也总是以为，他是一匹好斗的野狼，喜欢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包括我对他的不敬，想到曾经因为说慌被他打紫了屁股的经历，我现在仍然感到隐隐作痛。可原来，父亲把对我的爱深增心底，只是表达的方式，很特别！
第二天早上，父亲已经到工地上去了，桌子上放着一百块钱，皱皱的，卷卷的，还沾着泥上。旁边有一张字条，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字：
儿子，昨天忘记给你买生日蛋糕了，你拿这一百块钱去买一个蛋糕，再买点其他的东西……别替老爸省钱，你老爸有的是钱！
看着那字条，我的眼睛渐渐模糊起来，在心里大喊：
爸爸，您在工地上要注意安全，儿子在家里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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