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啊，卖福字啦！”这喊叫声常常在耳边响起，对我来说，这是新年的声音。他背着一个老旧的布包，用他那响亮的嗓门喊着。我打开窗户，看看下面的他。总会叫他上来喝口水，他的确也喊累了，拿起水碗便咕咕咚咚地喝起来。不一会就把碗里的水一扫而净，他舔舔嘴边的水，转过来无比感谢地说：“谢谢你啊，这样吧，我送你副对联。这不快过年了，你这柳巷里就我一家卖福字的。你们也不好买到，你看！这是我昨天刚写的，挺好看的，给你了！”他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福字和对联。
“我不要，你收着吧！”我想婉言谢绝，他的脸一下子拉下来。有些生气地说：“你看不起我是不。我们写福字的可伟大了……”我不想听他夸大其谈，只好从他手里接过红红的福帖和对联。他微笑地递给我，目光中透着单纯。我也笑笑，他提起包，飞快地跑了出去。“明年见，新春快乐！”我在后面望着他在阳光下奔跑的影子。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色外衣，像匹骏马在草原上奔驰。我关上窗户，去将福字贴在大门口上。高兴地抚摸着红红的福帖，让它在阳光下闪耀。
转眼过去，又是一年。他又来了，还是那身行装。在柳巷里穿梭。我特意站在柳树下等他，他果然来了，依旧大声地喊着。当他跑到我身旁时，无意间看我一眼。突然地停下来，惊喜地说：“是你！还要福字？”“我才不要，我有钱买。你以为我稀罕你的福字？”我从麻布口袋里掏出几块钱，递给他：“给你，够不够？去我家喝碗水吧！”他接过来，点点头，说：“够，今天没多少人买福字。我陪你玩玩，但是有一样，去哪你要听我的！”我只好顺从，跟着他在柳巷里慢步走。
柳树依依多情的在巷子两旁摆弄着舞姿。青青的小叶还在柳树上随风飘扬，我冲他笑笑，他仰望着天空，悠闲地哼着歌。我分不清那是口哨声还是歌声，陶醉地听着。那声音似乎与阳光是绝配，它能唤醒春的声音，又一年在这声音里结束了。
又是一个四季轮回。我还还像往常一样等他，他来了。我怕耽误他的生意，就在柳树旁看他。他喊了几嗓子，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是巷子里的新户，我并不是很了解他。他走到面前，对他说：“这副对联怎么买啊？”“十块钱一副。”“我不喜欢这上面的话，能我说一个，你写吗？”那个男人拿起对联看看说。“叔叔，可以。但这是要加两块钱的。毕竟这是现写的，就加两块钱。”他笑着说。那个男人顿时一副凶狠样子，我突然觉得大事不好，可来不及了。
那个男人直接拽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老子就不付钱，快给我写！”他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一掌把他推倒。那个男人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扑向他，将他包里的对联撕扯个粉碎。然后对他拳打脚踢。他奋力反抗，但那个男人力气比他大得多。我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赶紧在巷子里四处喊人。那个男人似乎听到了我的喊叫声，放开他一遛烟地跑走了。
我跑到他身旁，他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我使劲地摇晃他，但他就是不醒。直到人们陆续赶来，他才被抬上救护车。我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他被送进了救护室。
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坐立不安，我恨自己。我不敢想象当时的场景，我在救护室门前痛哭起来，泪水打湿了衣襟。几小时后他才抢救成功，当护士把消息告诉我时，我不知是哭是乐。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来看他，他还是没说什么。我依旧给他买水果，用我的零花钱买的。每当他吃时我都很开心，有时也会落出泪水，我会掩盖住它，不让别人看见。终于，他要出院了。
他是在除夕那天早晨出院的。我送他出院，当他上车时问了我一句：“你还要福字吗？”我听到这话，像孩子一样笑了。“要，还掂记福字。你快休息吧！”他从包里拿出福字送给我，我开心地接过来。看着汽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后来，我却再也找不到他了。他像一股风，很快地消失了。我一直寻找他的踪迹，可一无所获。那一年的新年，我把他送我的对联贴在门上。福字倒着贴在门上。我站在一旁，那个福字很漂亮。笔迹或浓或淡，端庄而有劲，我如同见字如见人，每每看到他便想起那个男孩。想起他，想起我的童年。
它是字还是人？难道它是他，还是他是它。我望着柳巷门前的福字，呆呆地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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