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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医

9873字,古色古香,初二年级评分作者:考进年级前十时间:2019-01-21 14:18

  (1)

  “艹,有完没完了这帮恶匪。”浮瑾眼瞅着身后的匪徒骑着马越追越近,心一横,脚下又轻功迭起,堪堪拉开了距离,也又撕开了腰部的伤,鲜血浸湿了腰间的红衣,显得更加妖艳。

  匪徒的领头看到她的脚步开始有些漂浮,哈哈笑起来,脸色说不出的狰狞:“妞儿,别跑了,跟爷回去,当爷的压寨夫人,岂不美哉?”身后一众匪听闻,皆大笑起来,一抽马,加着速冲了上去。

  浮瑾也不言语,手上的长剑剑气席卷而出,大有搅碎这些山贼的架势——如果不是她负伤,再来五十个匪帮她都不怕。

  提到自己腰部那一道血淋淋的剑伤,只更增凄凉——那日,自己随师父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半路遇袭,是一帮黑衣蒙面人,师父在混战中被人捅死,以生命为代价把她送出包围圈,而自己从那个时候起就被一柄刀砍伤,开始逃亡,谁想好不容易甩掉了那伙黑衣人,又被路过的土匪头头看见了。

  “操,全天下的事都落我头上了是吧。”浮瑾暗骂一声,感受到腰部钻心入骨的疼,暗暗抽了一口气,血终于是滴在地面上,仿佛红色的蜡滴一般,寒意从脚底蔓延到身子上。

  意识开始一阵一阵的恍惚,背后的冷汗簌簌地出着,终于脚下一踏空,直直坠下。

  完了啊……

  浮瑾有些茫然地堕入了意识的黑暗。

  (2)

  眼前的光有点刺眼。

  “诶我日这是哪。”房间内的装饰很考究,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竹子香和药香,窗是以竹子镌刻而成的,阳光落满了屋子的一隅,清风从窗棂间灌进来,有些朦胧,却让人意识逐渐清明。

  “你醒了?”一个很清澈又有些凉意的声音。浮瑾循声望去,是个坐在自己床边的男人。身着着灰白色的袍子,浓密的眉毛下面的眼眸中很淡很凉,但是又感觉有些矛盾的温暖,瞳色是很纯粹的墨黑色,鼻梁挺拔,唇微微泛白,袍子上的肩膀处用灰蓝色的线纹着什么,针脚细密,像是什么标志,可惜浮瑾认不出来。

  浮瑾坐起来,胡乱摇摇头,本就因为混战而没能束缚好的黑发被这样一摇晃,散了开来,披在肩膀上,眼前的男人微微怔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浮瑾清醒了一下,才有点艰难地开口问:“这是哪里?”

  男人站起来,低头轻轻笑了一下,笑容如春风和煦,或许能解冻凡间的冰湖:“山寨,我是这里的医生。”

  还是被抓了啊……浮瑾皱着眉想,于她而言,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那个山贼头子,那倒是给自己与师门蒙了羞。

  在出师后,浮瑾独自一人在江湖浪荡过几年,这回是听到师父传唤才赶回去的。自幼师父便教导她:“人活在世,走在江湖,定要有种行侠仗义的豪情。”因此身上举手投足间都有种江湖气和侠气。

  “姑娘,你的伤很重,而且在受伤之后没有及时救治,甚至多次牵扯伤口,要多休养才是。”男人的声音很温柔,声色却有些冰凉,冷漠与温柔交缠,成了一种别样意味的交响曲。“药是谁给我上的。”浮瑾深吸一口气,便想下床逃跑离开这个贼寨。

  “在下。”嘴中说着,却把她这样的想法制止了,双手轻轻压了一下她的肩,卸了那股想要起来的力量,“姑娘现在切不可下床走动,会伤及筋骨与脏腑,留下后遗症。”

  “哦?你给我上药的话……”浮瑾饶有趣味地笑起来,托起了男人的下巴,眸子毫不退避地逼视着男人温润的黑瞳,“那姐姐我是不是还得对你负责啊?”

  男人的黑瞳像是深不可测的潭水,他眸子微微弯了弯,好像是轻笑了一下,眼里平静得宛如一汪潭水也微微泛起了波纹,向前探了探身,擦着浮瑾的侧脸,倒像是耳鬓厮磨,在她耳边轻轻说着:“姑娘的意思是,想让在下以身相许吗。”

  浮瑾微微一愣神,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思量着,意识被一阵突然发出的巨响打断,只见男子已经站直身子,对踹门进来的山贼头子微微欠身,行了拱手礼。

  “贤弟刚刚在干什么!”贼首的额头上暴跳起一根根青筋来,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巨刃,脸色阴晴不定,看起来宛如一凶兽。

  “回禀头儿,刚是我在给这位姑娘看看耳朵是否有问题,毕竟坠落下来的时候,难保不伤及神经。”男人面上没有波动,出口成章地就掰扯了一堆托词。奈何这贼首也是个没脑子不懂什么医术只会提刀蛮干的糙人,深呼吸几口气后,身上紊乱的内力才平静下来,面色阴沉:“那贤弟检查完后,便速速来我大殿议事。”

  若不是作为医师,他在山寨中连贼首都要礼让三分的话,现在估计他就已经被斩首示众了。看到贼首转身离开,他才将门关上。回头看着浮瑾玩味的笑容,苦笑了一下。

  “刚刚反应不错嘛,我还以为你会慌。”浮瑾啧啧称奇般,调侃地笑他。

  “姑娘就不要笑在下了。”男人有点无奈地耸耸肩,“在下倒是担心姑娘会受惊,毕竟现在以姑娘您的伤势,若是情绪波动大,恐不利于伤势恢复。”

  “得了得了得了别念叨了。”浮瑾挥挥手,毫无顾忌地躺回床上,“这样行了吧。”

  “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等着。”浮瑾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别在叫姑娘了,我有名字,叫浮瑾。还有你,我总不能一直叫你那谁吧。”

  “……”男人突然沉默下来,低头沉吟了片刻,“肖晋。”

  “肖晋…”浮瑾咀嚼着这个名字,很有些耳熟,却又清楚地记得自己绝对没有听过这么一个名字,正想抬头询问。

  肖晋却已经闪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3)

  自她来到这个寨子之后,贼首就成了她屋子常客。大抵也都是劝她嫁给他之类的。浮瑾也深知自己寄人篱下,跑——现在伤势还尚未痊愈也跑不了,不知是不是那肖晋为了帮贼首拖延自己而延缓了康复,无奈也只能周旋着。

  “你不如就从了我吧,做我的压寨夫人,我会对你好的。”

  “哎呀,再说吧。我们才认识多久啊。”

  “娘子,你不都说好了要嫁与我了,明天可是黄道吉日啊,不如趁着这日子把事办了?”

  “别着急嘛,我这伤还没好呢。”

  浮瑾满脑子都是黑线,却无奈只得顺着贼首的话说下去,不过她也感觉到,这贼首的耐心恐怕也快到头了,到了那个时候,如果自己腰上的伤还没好,除了玉石俱焚,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可惜了自己的惊世容颜啊!浮瑾长吁短叹。

  如果说起来,浮瑾这话却一点不假。的确长了一张祸水的脸——青眉如黛,眼眸狭长,眼波迷蒙的流转着,仿佛有江南淡青的烟雨在里面流连,鼻梁很纤巧,但却因为多年行走江湖的缘故,平白多出来的一丝刚强又显得她的容貌并不妖艳,平日喜穿红衣,却不落媚俗与艳丽,微微透出了清丽之感。

  “肖晋,你是不是拖慢了我的恢复速度。”浮瑾看向身侧调配药水的肖晋,懒洋洋的声音里染了一些冰冷。

  “姑娘信不过我的话,大可以找别的大夫来医治——不过只可能比我慢,不可能比我快罢了。”肖晋不愠不火,悠悠地回答她,“即使比我快,也一定会落下病根。浮瑾,你的伤,已经伤及脏腑,我的确给你把伤口缝上,也帮你做了外科手术,但还需要多加调养,你现在要跑也跑的出去。不过呢,估计脚才落地就会因为伤口裂开出血过多而死。”

  浮瑾皱皱眉头,这几天也一直用内力搭配着肖晋的药水调息着,但却就像肖晋说的那样,内力还是很紊乱,流经那道刀伤的时候会被阻塞,分化开来,严重阻碍了内力的流通。

  正当浮瑾还要开口询问什么的时候,肖晋打断了她:“躺下,换药了。”

  “草…”浮瑾有点无力,也忘记自己想要问的是什么了,乖乖地躺下。肖晋的指尖很凉,一开始倒的确很不好意思,不过后来换药次数多了,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毕竟有长得好看的肖晋换药,总比那些糙的不知道东南西北是是非非的山贼强。

  绷带被拆下来又绑上新绷带,清凉的药效透过皮肤直直冲向了浮瑾的大脑,暂时麻痹了那种钻心的痛感。“好了。”肖晋的音调很温和,生怕惊扰了她似的。随即转身从桌上取过那碗褐色的汤药——苦味似乎都能溢出碗来。

  浮瑾皱皱眉,却没有吭声,一昂头便喝下去——她已经不是那种喝药都要哭闹撒娇半天的小姑娘了。长出一口气,肖晋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肖晋……”浮瑾叫住了肖晋,欲言又止。

  “怎么了?”肖晋依旧很温和,站住脚步,回头看向她,眼里是让人感到无限明艳的桃花林,又像是皎暇月光下的静谧海洋。

  “没什么……”浮瑾摇摇头,开始调整自己的气息。

  没有人看见桃花林深处的冰冷尖锐的长剑,海洋底部的暗潮涌动。

  (4)

  真说起来,寨子的确是……有点大了。

  大到浮瑾现在已经找不见回去的路了!

  说起来,浮瑾也真是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有一天,肖晋那个庸医才让自己出来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谁晓得这山寨一个山头连一个山头,现在好了,连回去的路都找不着了。

  “哎我日……”浮瑾看着茫茫无人的山,突然有一种自己获得自由的错觉。叹息着摇摇头,面对这么好的风景,她竟然也生出了些许惆怅。无论走了多少个山头,只要还是这群山匪的,山下就必然有人把守,再加上自己现在连佩剑都被缴了,怎么着也是无法从包围圈逃出去的。

  如果说找不着路这种事情还算看的过去,那么现在莫名其妙掉进一个坑里又是算什么!水逆吗!

  浮瑾调稳气息——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大概,至少从外面看起来是这样的。不过内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像肖晋成天念叨的很严重,现在暂时感觉不出来,有什么后遗症就让它后遗着去吧。

  于是缓缓运转起内力,作出御敌的准备。下意识摸摸腰间,才想起自己的佩剑早就给那群山匪袭走了。无奈只得集中注意力,眼神紧紧盯着前方的宛如吞噬一般的黑暗,缓慢移动着,随时准备扑向可能到来的敌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路上寂静的吓人,只有通道旁突出来的火把不时磕在她肩上——显然,这是人工挖凿出来的,不过没有火源,只得忍受黑暗与潮湿。

  浮瑾大概知道这通道是干什么用的了——山匪会很经常遭受到官兵的绞杀,于是只得打出这些地下通道用以逃生,听说至少一座山头有五六条这样的地道,钻进去了,别说官府,就连神仙都奈何不得他们。

  也不知道在寂静之中前行了多久,前方突然燃起一束火光。浮瑾一怔,猛然停下脚步,听见前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只得转身就跑。

  “谁在那里!”来人声音很粗犷,应该是山匪中的一个。三步并作两步,谁想到却没能追上浮瑾。只得远远的不停追赶着。

  “卧槽……”浮瑾看着前方因为这里的动静汇聚起来的山匪,顿觉头大。那些山匪大都只是守山的,没什么地位,也没见过浮瑾,不知道她是被自己的头儿钦定的。这山坡坡上除了男人就是树和土石,有多久没有见到女人了,个个都有点儿来劲。

  “都在这里聚集着干什么。”声音很熟悉——清越带着凉意,语调却很柔和。浮瑾循声望去,是慢慢悠悠走来的肖晋。

  “禀军师,这有一来路不明的女子。”一个穿着比其他山匪稍微精致一些的匪——许是统领吧,对肖晋行了拱手礼,回答道。

  肖晋看着半空中势气凌人的浮瑾,怔了怔,脸上一抹无奈的苦笑:“不必戒严,这是头儿要迎娶的女子。”

  聚集起来的山匪们压低声音私语起来,有一些脸上带着遗憾。最后在那位统领的命令下,一齐对浮瑾行了一个礼:“参加压寨夫人。”

  草……浮瑾脸上浮现了一个嫌恶的表情——是对这样称呼的嫌恶,但很快被压制了下去。随即一个轻点落地,站在肖晋身边。

  “姑奶奶,你可真会给我惹事。”肖晋叹息一声,“下次不让你出来了。”

  “谁知道你们山坡坡上有一个坑啊……”浮瑾皱眉,抱怨道,“对了,我突然想起,我的佩剑去哪了。”

  肖晋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光,很快消逝,迈步走向寨子,一边走一边似是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在寨主那里,说是你嫁给他之后,就还给你。”

  浮瑾停下步子,眼睛很认真地盯着肖晋的背影,肖晋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不由疑惑,回头问她:“怎么不……”

  只见后面的女子三步并作两步,还没来得及感慨她轻功了得,话也没来得及说完,就见浮瑾捏着他的下巴,红艳的唇便印上了肖晋冰凉的唇吻。

  ——很有侵略性的一个吻。

  肖晋一时间不知道是退是进,只能呆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浮瑾不禁心底有点好笑,肖晋平日里那么怡然自得,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人,现在竟然难得有一次失措。

  浮瑾放开了肖晋,在他耳边轻轻吐了一口气,轻轻问道:“那如果我,不想嫁给他呢。”

  (5)

  军师和未来压寨夫人有染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山寨。

  说来也不过是因为那次大庭广众下的亲吻被很多山贼看见了,于是口耳相传越传越离谱,传带到贼首那儿的时候已经是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加工后的版本了。什么多次留宿啊,早有奸情啊,无中生有地出现在故事里。

  如果让两位当事人听见这样的版本,估计也就是哭笑不得吧。

  坦白说,那次事件后两人的关系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肖晋强压下慌乱,平静地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随即转身,步子依旧井然。浮瑾也不甚在意这样的态度。

  因为她能感觉到那一瞬间,虽然只有很短的一瞬间,肖晋的心绪乱了。

  这样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别人怎么说也无所谓了,反正她早晚也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浮瑾如是想着,心里那点算盘打的八条街外都听得见。

  不过此时的议事厅——其实不过是搭起来的简陋木屋内,贼首才知道这件事,更是大发雷霆。

  “为什么这件事,老子是最后知道的!”贼首将案牍一脚踹翻,冲下面的几位衣着华贵却有些不伦不类的山贼咆哮着。

  几位山贼心里发苦,眼角悄悄瞟向面不改色的肖晋。谁想这贼首竟因为这样的举动勃然大怒:“肖晋,枉我称你一声军师,老子早就怀疑你跟那女人有奸情。之前还跟老子说是检查,这回呢,接吻也能叫他妈检查吗?”

  肖晋悠悠地站起身,仿佛并不慌乱的样子:“我与浮瑾姑娘一身清白,并无传言那样离谱。”

  “那你告诉我,那亲吻,也能叫传言吗!你问问多少兄弟看到过了!你让我,面上怎么过得去!”贼首手中的酒杯也因此化作碎片,落在肖晋脚下。

  肖晋正欲要开口说话。谁想那贼首根本不容他辩解,带着怒火的声音几乎已经冲破屋子:“别跟我说了,传话下去,爷爷我下周就把那女人娶了,我看谁还敢跟她有这些乱七八糟的。”

  (6)

  今日是最后的期限了。浮瑾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给寨子挂上红灯笼的山贼,苦笑着回头看向依旧在配药的肖晋。

  肖晋面色也没有因此改变分毫。在阳光的映照下,面容显得额外柔和温暖。

  浮瑾不用肖晋说也知道,现在她的伤已经大好。再是没有什么可以羁绊她离去了——如果她有一柄剑的话。

  她坐回床上,懒懒地靠在枕头上,因为担心她逃跑,自上星期宣布开始,贼首就加强了防御,她有一次试图逃跑,谁想山下密密麻麻围着的全是山贼。

  浮瑾无语望着天花板,策划着怎么样才能出逃成功。沉默不语的肖晋突然开口:“其实我一家都是被寨主的父亲杀害的。”

  还没等到浮瑾开口,肖晋自顾自又说起来:“那年我才四岁,是新年的时候。贼首一直想得到我娘,我爹和我娘都拼命反抗。就在那年春节,我……我只记得满天的鲜血,和门外别的小孩玩炮竹的声音。”

  “然后老寨主……满足我娘的遗愿,抱养我。说是抱养,其实就跟养了条狗没有区别。吃的是残羹剩饭,受的是一切白眼。只有现任寨主——也就是当时他们的少主,听说我想从医,才偶尔把家里的医书偷来给我。才有我的今天。所以,姑娘,或许我会为了你杀了老寨主,可是我没有办法……因为你去叛了寨主,尽管他变成如今这样,尽管我的家人死于他父亲手下。”

  浮瑾愣愣的听完,最后才叹息一声:“我明白了,我不会要求你帮我的。”当然,与此同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肖晋话里的称呼已经变成了一开始认识的那样。

  “对不起。”肖晋递上了汤药,“这是最后一次服药了。你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已经……不再需要治疗了。”

  浮瑾没有说话,像之前一样,一仰头喝下了那碗棕色的,苦的让人舌尖发麻的药。对比起肖晋,虽然自己也是被灭门,但是自己连灭门都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那是一群蒙了面的黑衣人,只知道最后收养自己的人是自己的师父。

  可是自己的恩人已经逝去了,眼睁睁的,因为自己无法保护她而死去了。

  (7)

  窗轩外不时传来阵阵喧闹,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此刻都只传达给人喜庆的感觉。

  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要在大喜之日偷跑离开的人了,浮瑾自嘲地笑了笑,虽然这婚也并非是她心中所愿罢了。

  此刻,所有的山贼都来给他们的头儿祝贺新婚,说是祝贺,也不过就是喝酒吃顿饭罢了,如果说什么时候山下的防备最薄弱,非现在不可了。

  但这次偷跑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一旦失败被带回来,就要做好自尽的准备了。

  浮瑾一把揭下红色的盖头,扔到一边,起身走到了墙角——顶上的地方曾被她偷偷打过一个缺口。左脚微微一点,整个人便凌空起来,但是高度并不足以到达那个出口——这是浮瑾早就算过的,右脚在墙壁上借力,直直射向了缺口所在。双手向上带着雄浑的力量将原本铺着的掩饰推了开来,靛蓝色的天空,缀上了樱草色的星点,星云仿佛在流淌着。浮瑾将身一沉,稳稳落在屋顶的青瓦上。

  并没有因为从屋子里出来而感到放松,轻功闪烁,从山顶到山脚这一段路还颇长,需要堤防有可能出现的巡逻山贼。

  “这是……”

  山下的响动让浮瑾一惊,等到细细看去,竟然是将近百来号人,个个感受下来武功都极高强。定睛一看,这才大惊失色。

  领头人是肖晋,身后那一大批人里,竟有数个门派的大弟子和一些中小门派的首领。各个器宇不凡,却在夜行里显得有些狼狈。

  其中一位修为颇高的突然看向浮瑾所在的房顶,她一时避让不及,那人大喊一声:“谁在那里。”一柄青黑色的锋利长剑破空而来,似乎想要直接取了她的命。

  浮瑾堪堪避过攻击,有些无语。“那位,你好歹问清楚是谁再打啊。”浮瑾脚尖轻点,身影快的已经看不大清楚,只剩一道红色的残影。

  就那一瞬间,浮瑾眼疾手快地擒住长剑,定睛一看,才明悟:不阿剑。是江湖上极有名的不阿派大弟子——周震所佩的佩剑。

  说起这周震……为人还是相当老实可靠的,但是就是脾气急了点。小时候曾经跟师傅去不阿派拜访掌门时,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这人似乎还暗恋自己来着,多次来自己门派拜访,奈何后来自己出师独自行走江湖,再是没见过他。

  “妖女,把我佩剑还来,徒儿们,动手!”周震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号令徒弟们,那些少年也不大懂事,此次出来也就是跟着师傅历练的。听到这命令,玩弓的玩弓,玩剑的玩剑,浮瑾扶额,正欲要用手中的不阿将剑攻击挡下,再行解释。

  铺天盖地的箭雨和一个个少年们持剑劈砍而来,浮瑾一时间挡的有些无措,终究还是吃了点人数的亏,左手臂上中了一剑,虽是小伤无碍,不过还是让她感觉有点丢人。使用内力倒并非不可以把他们逼退,可那样这些少年也会受极重的伤,她不想这么做。

  “周兄手下留情。”肖晋声音很凉。“盟主,你不觉得这女人……”

  眼瞅着浮瑾又要挨一剑也绝不用内力,肖晋终于破空而去,手上一柄白玉色的长剑夹杂着极为强劲的内力,将这些弟子们尽数扫落屋顶,再一剑,几乎满天箭雨都被砍成两半,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肖晋将浮瑾一搂,腾空起来:“不用内力,你想再一次受伤吗?”随即落地,将浮瑾放下。周震这才知道打的是谁:“诶……浮……浮姑娘……刚刚我不知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浮瑾正要开口,肖晋却先她一步回答了问题:“浮瑾提前来此处,助我一起打探情报。”

  周震豪爽地大笑起来,先是表明自己的歉意,又再三询问浮瑾是否需要自己的疗伤药,得到浮瑾的拒绝后也不失望,只嘱咐她好好养伤,有空来不阿派做客云云。

  浮瑾对他没有恶感,刚刚的事也的确是一场误会而已,当即表示没关系,稍稍客套一下,顺手将不阿剑还给了他。才想起自己刚刚的发现,眼神盖上一层阴霾。看向走在自己身旁面无表情的肖晋。

  小声开口问他:“你利用我?”肖晋肯定听到了,因为他的眼睛分明闪烁了一下,就像大雁掠过平静的湖面一样漾起波纹,显得额外明显。但是他没有回答。

  她看向了肖晋手中的白玉长剑——那是武林盟主所代代相承的降娄剑,但是……她很确定,自己曾在那群灭门自己的黑衣人首领手上,看到过这把剑。

  “希望不是你吧。”浮瑾轻轻叹息着,如果真的是肖晋,那么她一定会没有犹豫地斩向肖晋。

  “如果我利用了你,你会怎么做。”肖晋突然开口,眼眸闪动着,就像此刻夜幕中挂着的星辰,组成一片星海,璀璨着交相辉映。

  “我会杀了你。”浮瑾声音很轻,似乎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只是她低下了头,掩盖下了什么。

  “抱歉。”肖晋释然地笑了,仰起头,看着天上流淌的星云,似乎跌入了无尽的繁华之中,再是出不来了。

  浮瑾猛然抬起头,眼中杀意窜动,她的声音竟比一贯的沙哑,听起来多了几分血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晋并没有回答,眼睛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芒,那种光芒刺破了无穷的黑暗,可黑暗的幕布后面掩盖的,是更加令人心生恐惧的无穷混沌,在那里,黑与白再也没有交界,汇集在了一起;善与恶也化作一体,无法分辨。

  而浮瑾,无穷的混沌似乎想要把太过干净的她一把扯入深渊,露出了狰狞的峥嵘,恰似她第一次见到肖晋时,对方无意间透露出来的阴沉。

  “因为你的父母修习了魔道之法,甚至传播给百姓,我与前任盟主便必须将他们赶尽杀绝。”肖晋微笑着,手指在温润的白玉剑上摩挲。

  “可是他们从未杀过一个人!”浮瑾双目染上了赤红,声音因为为了怕后面的众人起疑而压的低低的,近乎嘶吼着说,“那年南蛮入侵,没有人!没有人救他们!如果他们不这样!谈何自卫!”

  肖晋只微笑着,那种温暖的如同杨柳之风的笑容,在此刻浮瑾眼中,可怕得宛如黑暗的异种巨兽。

  “我不管。”肖晋轻轻开口,清朗温和的语调,在此刻像极毒蛇吐信的声音。

  “我师傅……我师傅也是你们杀的……”浮瑾身体骤然失去力量,“而你在山寨内一直帮我,只不过是想利用我让警戒放松,进而打上山,铲除了山寨。”

  “正解。”肖晋赞同地点点头,只是那扭开头的一瞬间,表情变得有些落寞与犹豫,一闪而逝,再无从知晓。

  “我不会再帮你了。”浮瑾声音很漠然,转身就想走,“难怪我当年听你的名字有些耳熟,你不叫肖晋,你叫肖峼。”

  肖峼没有伸手阻拦,看着她腾空而起,轻唤:“浮瑾。”

  浮瑾没有回头。

  “你的剑。”

  浮瑾接过那把被扔过来的剑,转身,消失在天际间,再也寻不见踪影。

  尾声:

  后来肖峼带人灭了匪。

  在许多许多年后,肖峼被人暗袭,废去一身武功,打断经脉,再也不能习武。也因此退出江湖,武林盟主一职也退位让贤,再不问江湖纷争。

  这件事也成了一桩疑案——即使是偷袭,也很难打败当时武功天下卓绝的肖峼,更何况是废掉武功。

  青山之间,浮瑾打着哈欠——除了偷袭肖峼那家伙,直接废去他一身武功外,这么多年来,她再也没有染手江湖。

  那天肖峼微笑着看着她亲手将自己的丹田摧毁,没有一句怨言。

  算是了了这姑娘的心愿。

  山水有相逢。

  浮瑾对面前这个如今书生模样,靠教书为生的家伙,很平静地说:“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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