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中国的皇帝，平民是中国的平民。一次战乱中，皇帝和平民都在乱军中被分尸，他们的残肢混在一起。
高贵的皇帝的眼睛对卑贱的平民的眼睛说：“我真羞于与你在一起！”“不！皇上，我并不比你卑微！”“大胆！”
“你的眼睛能用来干什么？”平民眼睛问。
“能用来看东西！我见过的东西是你无法想象的！”皇帝眼睛说。
“愿闻其详。”
“我见过堆积如山的珠宝，我见过千挑万选的美人。我一个怒视，就能让任何人战栗欲死；我只要露出一点嘉许，别人必然欣喜若狂。”
“这些我是没有见过，但我也见过一些你没有见过的东西。”
“哼！能有什么好东西。”
“我见过极东之处的大海，一望无际，浮光跃金；我见过极西之处的雪山，巍峨入云，雪封冰晶；我见过极南之处的丛林，葱郁幽深，禽飞兽行。我见过极北之处的草原，风吹草低，牛羊成群。我与同伴对视，有时互通灵犀，有时清澈见底，也曾寻见丑恶，但我选择逃避。由此不知，能否与你一比？”
“哎，我愧不如你。”
高贵的皇帝的手与卑贱的平民的手混在一起。前者对后者说：“我摸过许多宝贵的东西，没想到最后摸到的是你！”
“你摸过什么东西？”
“哼！你给我好生听着！我摸过皇后的云鬓，贵妃的雪肌。浑圆的明珠常在我手心，清莹的翡翠离我也不频。我拿起虎符便能指使千军万马，我按下玉玺，又能操纵亿万生民。”
“我倒也不虚你。”
“哈哈，且说来听听！”
“我在青楼也摸过云鬓、雪肌，自觉远不如初恋掌心纹路间传来的心悸。我握起耙犁，能耕十亩好地；我握起铁锤，能造用具兵器；我抽出刀剑，能上阵杀敌；我握住笔杆，能写诗做记。我折过千纸鹤、纸飞机，也抓过萤火虫、小蜥蜴。我指尖常被刺伤，因为我要摘玫瑰送给爱妻。也曾是钢针，那不要紧，她用香唇给我吮吸。算命的看着我，说，爱情线长，福报线次之，生命线短。主人哈哈一笑，没关系，足矣足矣！”
“哎，那我不如你。”
皇帝的脚和仆人的脚一同陷入淤泥。前者很生气，说：“我踩过铺地的花瓣，鲜红的地毯，最后却踩进这里！”后者很高兴，说：“我一生倒有好长时间呆在这里，如今又荣归故里！”皇帝的脚说：“常呆在这里？那你真可怜。”“那倒也未必，我还踩过很多东西。”“哦？”
“我爬树踩过树皮，涉水踩过浅溪。登山踩过岩石，入林踩过地衣。草地踩过青蛇，攻城踩过云梯。卖艺踩过火炭，捞鱼踩过牡蛎。耕田踩过翻车，行军踩过戈壁。过河踩过石桥，春游踩过木屐。如今死到临头，还踩了一把皇帝的御衣！哈哈……”
“原来可怜的是我。”
“那下辈子咱俩换个地？”
“那……还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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