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家门外不远，有好些个橘树，数量不多却种了许多年。我不知道是何时种下的，也不知道外公为什么要留下这些树。但每当橘子成熟之际，总能看见外公躺在躺椅上吃着橘子，望向远处的山。那时候不懂得大人们的悲秋，只知道橘子很甜，当时的阳光很暖。我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顺着外公的目光望去是蔚蓝的天，绵延的山，时不时飞过几只雀外，别无他物。我问外公究竟在看什么，外公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掰下一瓣橘子塞进我嘴里，没有回答。
当时的我还小，只一瓣橘子就转移了注意力，缠着外公再剥些，不再纠结之前的问题。稍大些，外公笑着与我讲起了这些橘树的来历，只怪那时的自己还年幼，看不懂那笑后面的哀伤。
外公说，外婆当年很爱吃橘子，只是当时太穷，外婆连水果都不舍得买来吃，想把钱省下来作为妈妈和舅舅们的学费，外公说外婆为了这个家一辈子节省惯了，便是最爱的橘子也是鲜少吃的，所以后来有了钱外公便种下了那些橘树，种给外婆吃。可命运总是不公的，外婆去世了，在病痛中永远的沉睡了，妈妈说外婆死后，外公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也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像是一切都没有变，只是那些总和外婆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变成和橘树的独处时间。
我曾问过外公，人为什么会死呢？外公笑得温和，娓娓道：“孩子，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一直都是公平的，有人到来就一定会有人离开，离别也是不可避免的，就像那漫漫人生路，中途你会遇见很多各色各样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陪你走完那条路，而你的外婆只是早了我一步，到达路的尽头，但我知道，她一定会拿着橘子等着我，我们一同离去。孩子，如果有一天外公走了，你不要难过，外公只是太想你外婆，早一些去找她罢了，你应该为外公感到高兴，外公终于能再见到你的外婆了。”
后来我回了重庆上学，好几年都没有回过这里，那时外公的思念和橘子的甜味都随着学业的繁忙渐隐在记忆的深处。后来外公走了，再一次回到这里再看见这些橘树，记忆中外公的话和那橘子的甜慢慢浮上心尖，随而转逝替代的，是外公离去的难过，是这些年没有好好陪伴他的悔恨。说起来外公这一生多么心酸，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儿女事业繁忙，直到离去都是独身一人。
我不敢想象这些年的外公都是怎么过的，是怎么度过这漫长的一年又一年，而他寂寞孤寥之际，仅仅只有一些橘树陪着他。一时潸然泪下，我忽然想起什么望向门外，是了，橘子熟了，可是外公却走了，他还没来得及尝尝今年的橘子就走了。我迈向门外走到了橘树前，伸手摘下个橘子，剥开，掰下一瓣放进嘴里，甜津津的，混着泪却又是咸的。
今年的橘子很甜，阳光很暖，天还是那么蓝，山还是那么高。我躺在外公的躺椅上，吃着橘子，望向远方，心头踊跃上那年外公的话，或许外公现在已经见到了外婆，一起吃着橘子，一起走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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