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在街头一闪，一闪。
一抹淡淡的微光在东方爬上来，踩着一朵一朵的云梯，然后，静止了。万物都很苍白，仍然是黑夜，白天还没到来。
“老李，你孙子呢？还没找到啊！”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头子，浑身没有一件干净的衣裳，就连睫毛也披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句话刺得老李生疼，老李失落的低下头“没呢，前年娃儿来，给他妈接走了，他爸就来找我要儿子，我啷个晓得说他们两个离了馁！”
老李拿起烟枪，深深的吸了一口，随即就吐了出来，眉头一锁，眼睛像是看着远方。
远方……什么都没有，昏暗的，还没天亮的东山。
就剩老李一个人坐在那儿。
他嘟哝着，含着烟枪，却没在吸……
他想起他和他孙子在树底下拣桂米的事儿，那时娃儿才四岁。
老李是一个人，当年老伴儿走得突然，儿子离得远，就全村人都出力把老伴儿埋了。没有葬礼，老李给他儿子打过电话，他儿子跟他说：“你个老不死的，滚，我没时间。”
老伴儿走了，安静，无人问津，甚至是他的儿子，自那之后，老李就是一个人，老李想过和张孃孃再组个家庭，可儿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给他打过电话来：“我娘对你不好吗？你个老不死的！”
老李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此以往，在没动过心思。
他还是坐在那儿，端着烟枪，站在满是灰尘的村子口，穿着已经褪了色的几件衣裳。坐在那里，等他的孙子。
他的孙子，是家里最疼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老李就老念叨他孙子……心疼他，要给他养老……
他依稀记得前些年的时候他背着孙子在背后的竹篓里，孙子嘻嘻笑笑的拨弄他的头巾，黄土地在阳光下闪烁着，溪水流淌着发出悦耳的欢声笑语，他背着孙子走到果树前，抱起他的宝贝孙子摘果子，阳光照在他孙子的脸上，灿烂的就像那初生的太阳，就好像……他眼前的太阳……耀眼，顽皮……
老李嘟哝着，嘴里含着烟枪，眯着眼睛看着太阳，脸上皱纹已经把胡子藏在里面，黝黑的，苍白的，就好像这冬日里的树一样，就是他孙子刚来看他那个冬天的树一样……
他给孙子买了一条红围巾，很大，是村子里羊毛线成的围巾，染料蒸的红彤彤的，像是苹果一样红，像是他孙子的脸……
“孙儿……在哪儿啊，咋还不回来看爷爷啊……”他扶着烟枪，深深吸了一口，又长长的吐了出来。
晦暗的天空，周围没有一只鸟， 巷子里野狗不停的乱吠，河流也静止了，夕阳照在那棵大树旁边，把它染的血红……
一切，都停下了脚步，老李凝视着前面村口熙熙攘攘的人……
“到腊月二十三了……”老李站起身，往回走，挪动着，磨着鞋子……
只留下一个空洞的背影……
——腊月三十
村子里嘻嘻闹闹，来来往往，人们从大树旁边走过……他，还在那里，坐在台子上，用手扶着烟枪，寒风一过，吹进他薄薄的棉夹子里，吹得他一直哆嗦，可他，一直看着前面村口……看着他的孙子，好像这腊月三十的太阳。
“老李？老李！”身边一位年轻的汉子摇着他，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老李没有动……脸上布满了灰尘，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然后……他看见了他的孙子……不在这里，而是在别的地方。
正月初七，村子里响起了唢呐声，老李躺在里面，坐在树前……静静的坐在那儿。
“妈妈，你看，这儿有一座坟？”一个带着红围巾的小男孩，指着树前的台子……
“你瞎说什么呢？”她的妈妈责备他，看着他手指的地方……
“那就是一座坟。”汉子说，是一个苦于家庭的老头的坟。
远处山岗上传来北方的呼啸声，静静的，一切都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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