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天和家人去奶奶家已经是中午了。
瞧见通向大门的小路用红色的砖铺着,草芽从砖的缝隙里钻出来。小路两侧的花吸引了我的注意,它们一簇一簇的挤在一起,朝着太阳尽情舒展。青绿色的藤也不甘示弱似得,把花在绿海里衬托着,给人一种视觉美。花开的鲜艳,红色白色紫色黄色的花瓣在阳光的照射下婀娜动人,惹人喜爱。
“奶奶,这啥花呀。真好看。”
“这是太阳花,你要喜欢呀走的时候给你带一些花种。撒在地上就能出,开出来顶漂亮呢。”
“太好啦。奶奶,它真坚强。”
(二)
奶奶是一朵太阳花,一朵千帆过尽的太阳花。
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吵了一架。可能是爸爸不懂事,可能是家里人受了委屈,可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奶奶一个人坐在炕的外面,她抱着腿。
“……”我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小心翼翼的擦着红红的眼睛,低声啜泣。
我想起那段时间她和好友唠嗑,说起她的妹妹没有好好对待自己的父亲,父亲去世的事情。
她哭的很难过,至于她为什么这么难过,我可能一辈子没有勇气问。只是自己小心翼翼的猜着,后来想到揭别人的疤是不对的,就成了永久的迷。
(三)
后来的几年,奶奶和父亲母亲一起住在一起。他们负责每天卖新鲜的水果和海产品,起早贪黑。奶奶每天太阳没升起就起来为上学的我和妹妹打理早饭。
冬天的早晨我起的很早,瞥见一个穿着花色大袄的人在猪棚墙边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喂猪。
“她老了。”我嘴里吐出白色的气体,冷气吸入肚子,一个喷嚏响亮的打出来。她回过头,像是被吓了一跳。
“干啥呢,进屋,外面冷!”
“嗯。”明明你也很冷呀。
奶奶曾对我抱怨过很多事情,最多的是爸爸的不懂事。一天晚上,一家人在屋子里吃饭,饭桌上丰盛极了。爷爷奶奶提起了苹果树的事情。
“我不干,都什么年头了,还干这!”他头也不回的离开饭桌。外面的大铁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他一定去了打扑克的小店。
“我就是太惯着你爸了,现在好了吧。你看看他对我们的语气!”她叹着气,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我听大军说有一次他输了六百。六百干什么不好!他就想着捞回来!一来就是凌晨一点。却不知道回头是岸啊。”
终于,他们大吵了一架。奶奶痛骂他,她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却不懂得感恩。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眼睛婆娑。“我找你姐订飞机票!我还给你养猪,给你肉吃!”我和妹妹沉默着,我直勾勾的盯着奶奶。
她上了炕,和我盖着一个很小的被子,一边哭一边翻着手机。她翻了一会儿,把手机扔到旁边,抹着眼泪。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很累很累很累的人,我只能陪着她。直到她离开家,去山上干活。
(四)
奶奶热爱耶稣。她参加教堂组织的舞会她跳的最动人。圣诞节她总能笑眯眯的拎着一包花生回来。其实背后并不是那么光鲜亮丽,开教堂的先生把他们奉献的钱占为己有。
她最清楚不过了,她敢大声宣读被用眼神杀死的言论。那时候所有人知道了先生的恶行,解散了舞班。奶奶笨拙的操作手机,给她的兄弟姊妹们打电话,把她们召集起来。于是,街上有了很显眼的乐队,这是很少见的。
今年的冬天冷的刺骨。温室大棚的樱桃到了传粉摘花瓣的时候,一般这种时候,他们会雇些懂的人来帮忙,一天一百人民币。
朋友家是干大棚的,我去帮过忙,深知摘花瓣的不容易。如果稍有不慎,把花骨朵摘掉,那樱桃就长不出来了。奶奶心灵手巧,她答应了一户人家。
那个晚上很漫长。指针到十也不见奶奶的踪影,我很担心。终于,奶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但她面对我笑盈盈的,收拾完自己,快速的躺进了被窝里。
我需要用她的手机,于是悄声无息到她身前,准备去拿。她突然似乎很费气力的说,让我把锅打开一点。
我掀开锅,猛然意识到她一天没有吃饭了。
她说我掀开就走吧。我没有按她的去做,我亲自拿了碗筷,用热水烫了烫凉凉的大米饭。并亲自尝了一下温度,合适了才递给她。
她眼睛涌出晶盈的泪珠,在灯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的。我的心如刀割般,隐隐作痛。我想飞奔到姑姑面前,告诉她奶奶受的委屈,让她订姑姑那里的飞机票。姑姑是个好女儿。
我不会再沉默了,我向她递卫生纸。等她吃完,我才肯离去。
我走前她问我能不能别玩手机了,我闷声嗯了一声,她欣慰的点头。
想起有一次打游戏玩的痴迷,她来叫我吃饭,说了一句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我心里一颤一颤的,呼吸也沉重了。
(五)
奶奶是一朵太阳花。
太阳花的花语是沉默的爱。相传勇士为了保卫国家战死沙场,公主思念爱人为其殉情,两人合葬后开出了向着东方的花朵,这花就叫太阳花,所以太阳花寓意着积极向上、阳光、忠诚、热烈、光明和沉默的爱。
她沉默的爱着我们所有人,爱的热烈如公主思念爱人为其殉情却伤痕累累。
我会吻去她的泪珠,守护她热爱的,支持她想的。
她苦了一辈子,该让她尝尝甜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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