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车轱辘缓缓向前滚动,沉重的轮子底下碾过了一代代的昌盛衰亡,连那最让人意难平的诸般爱恨情仇也成了行进途中随意扬起的一阵沙尘,消散在空中。
从这点来说,历史倒是与宇宙相似,恢宏的庞大,亘古的冷漠。
但正如黑格尔所言,“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以我浅薄的个人见解来看,这一星余温便是曾经闪耀在历史画卷上的风流人物。他们虽然早已埋于一抷黄土之下,但千百年时间流逝仍冲刷不掉他们那从骨子里衍生出来的风华绝代。
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
他是那样纵酒高歌,漱石枕流,一尺广袖掩不住他全身的风流气概,昭昭若日月之光。身穿纨素,不屡尘埃,混迹于竹林山涧之中,携三两好友,躲进这一方山野僻林,与清泉流响作曲,饮酒为觞。竹鸣娑娑,溪谷潺潺,不羁纵狂胜似天上人间。
豪情三千丈,文采满经纶。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峨若玉山之将崩。
此神仙中人。
饮酒赏乐到极兴处, 且不说那已落窠臼的曲水流觞,便是与好友共叙人间烟火,卧醉红尘,醉的脱离尘世,随手一掷墨宝,便是珠玉华彩,引得众人追捧,一时为之纸贵。
只是我却看见了他眼角眉萦绕着的缕缕愁思。
心中忧悒,颓唐难往,便只得遁入竹林。
小隐隐于野。
他看清了人间抹去胭脂色后的脸,郁郁难平,纵酒坦腹堪堪风流,放声大笑,眼角却润湿;躺在竹林间仰观宇宙之大,满腔怀伤无处可说,便搁了笔,批古谏今已成过往,匡扶无路,兴邦无望。
他在赴死前,大恸掷言:“广陵散于今绝矣!”三千太学生无不痛之,天下名士无不哀之。他泠泠一曲,天地灵气注入他的袍袖中,手指拨动着漱玉之音,摧枯拉朽着长风的韵脚,却最终随风长逝。台上袅袅余音不绝于耳, 台下啼哭声不止。
此曲人间不复闻。
昔风流已成云烟,魏晋倜傥已成大梦一场,却在历史画卷中挥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惊涛拍岸,大浪淘沙亦不能抹去他的身影。听着他的故事时,还依稀能瞥见竹林里那随意扬起的一点衣角。
当王谢堂前燕飞入了寻常百姓家1,魏晋已远,不见狎妓冶游的谢安,不见乘兴而去尽兴而归的王献之,不见狂诞无礼披发饮酒的阮籍,不见东床坦腹的王右军。但魏晋又未远,嵇中散那一身的风流蕴藉永远篆刻在了我心中,成了山山水水中最具灵气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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