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里满是空白。抑或是黑墨泻了遍。
多愁善感使我看见什么都要往深处想，就像我七天的磅礴作业一点没写，但刚才遇见了的事又让我惆怅在这码文一样。
㈠
生命真的好渺小，人们又那么想攥住它的痕，哪怕一丝丝稻草。
——
外公病的很重，脑子里的胶质瘤已经横竖4cm，压迫的根本行动不了，说话越来越不清晰，现在已经几乎不能表达，我妈和我舅在医院照顾，今天我去了医院，想看看外公。姐夫是医院里的医生，给外公安排了一个待遇已经很不错的病房。很干净不喧闹，屋子很大，四张床，只住了两个病号——外公和另一个八旬老爷爷。
我下了辅导急忙忙跑进医院住院部，诺长的的走廊两边是椅子，零零散散坐着家属，大多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淡淡的，透着无奈——我挺看不了这种局面，这也是我不想做医生的很大部分原因，我受不了生老病死的折磨——推开病房的门，外公的床位是靠近门边的那个，他在躺着，背对着我，我以为他睡了，轻手轻脚坐到离门最近的那个空床上，妈和舅看见我来了有点惊喜，我交代着外面的风有多呼啸，妈理着我的头发，自从外公病倒之后我们很长时间没待在一起了，舅给我拿水果，我捧着热水袋看着躺着的外公，他也还是淡淡的，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以前他是多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啊，我入了神，突然看见他好像眨了眨眼，原来没睡，我一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之前的难过都堵在了嗓子眼。
妈说他已经快一个月没吃一点东西，现在只靠打营养液。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会这么重。我瞧着他也是瘦了，整张脸都包着骨头一样，眼睛深深凸出来。我很心疼他整日整日在这个屋子里那么憋着，我知道他也肯定不喜欢这样，他最惬意的地方是那个小乡村啊，他的小菜园，那也是我童年最深刻的地方，现在看到外公这样，我也很替他不甘。我问妈，既然在一楼，能不能推他出去走走，散散心透透风，比憋在这里强，心境也会开阔。妈很无奈，说，她也想推他出去啊，可是根本没办法，一步都走不了——到轮椅上都费劲。我有点感伤。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倒了。
好好的一个人。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四个人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外公。小的时候外公家和我家还离的很近，我几乎就是和外公一起生活，我外公啊，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谁也没想到他会得了这个病。他是那么勤俭那么爱干净。每天五点半醒来，收音机也跟着醒来，早饭一律是清淡的……红枣小米粥，有时换季就是自己熬的鸡蛋汤，自己打的豆浆配桃酥……六点准时到小路边散步，没事就听着收音机，哼哼小曲儿，中午半瓶啤酒，有时候会来二两白酒，他喝白酒的时候永远会有尖椒和黄瓜作伴，他平常都不抽烟，只有家里来了很稀贵的客人才会陪着抽几根。每个星期五是这里乡村的集市，他总会起一个大早，给我买新鲜的鱼虾和葱油饼。小的时候我很喜欢抱着他，他身上总是有清晨花草间晨露的味道，很清新，很干净。我妈说她从小到大没见过外公外婆吵过一次架。外公是铁路工人，外公家超级超级超级干净，白色的墙，白色的瓷砖，一面无论我每次吃完饭都会在上面留下油乎乎的小嘴唇印但每下一次去都是锃亮的半面墙大的大镜子，我外公外婆两个人干净了一辈子。我每次拿外公的木梳梳完头发都会忘记放回原位，外公每次都说我，然后又自己把梳子放回床头的小柜里……
本来是从医院回来很有感触，想码一篇关于生命的感想，倒说起了外公的旧事……难受。唉，不说这伤心事了……回归正题。
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么好我这么爱的外公先病了，我瞬间触摸到生活的刁钻，它给予你了什么，也会从你那索取点什么。不管你乐不乐意。
今天我到了外公的病房以后和妈闲唠，我说我想把头发剪短，妈说，那样啰里啰嗦，写字不方便的，你现在别就为了好看，学习抓好了才是真的。我说，我知道的，我不是为了好不好看，我就想换个样子。妈一个劲的不答应，让我别整天就想着造型怎么好看。我有点急，说，好不好看不重要，我就是要实现我想要的。
我妈顿了顿，说，你想要的，我还想成全我想要的。
我哑了，她想要的，是外公健康的身体啊。每个人想要的，不都是鲜活的生命吗，经历了一些事后我真的同意好死不如赖活着，外公病了以后，现在我看到有些不珍惜生命的人都会替他们感到惋惜，有那么多人想活着啊，可都根本无能为力，明明拿着大把的好时光挥霍，自己没能力好好生活还矫情的说着自己不快乐，但凡他们能感同身受病人对健康的渴望，他们就会明白自己有多愚蠢，有多幸福。
㈡
疾病真的太可怕了。肆虐的细胞主宰着好端端的大活人。我们两眼空空，束手无策。
——
外公的病没法治，瘤切了就是植物人，百分百还会复发，很多医生建议一大把年纪的老人尽量不要做大型手术，折腾不起，也确实是这样的，外公选择了保守治疗，现在就是保守治疗了，也是把妈和舅折腾的要了命，接尿什么的都算不了什么，外公半夜三更时不时就起夜，吐，咳，难。今天我去了后外公坐起来了，我和妈扶着——他被肿瘤压迫的根本没了力气，一举一动都难上加难。他突然开始吐，我手忙脚乱的拿来接东西的专用纸，舅和妈在一旁擦嘴照料，我看着外公呕吐都艰难，心里，不是滋味。
隔壁那床的爷爷好像80岁左右，听妈说，昨天那个爷爷也是危在旦夕，是有肺积水，昨天上午突然开始吐，只往外吐根本无法吸气，气几乎上不来都快要过去了，医生赶忙过来抢救，拿了一个好高的氧气瓶在旁——今天也在，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
疾病太可怕了，最怕药物都控制不了的疾病，没治。只能熬日子，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电视剧，一个父亲得了很重的病，他说，“人得了病不可怕，最怕的得了要死的病，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能等死。”拿着精力钱财在死亡边缘挣扎，能活一天算一天。在这里强烈推荐余华的《活着》。“再怎么着你也得忍着，熬着，受着，活着。”命运是一个悲剧，因为生命是有尽头的。人为的命运的悲剧也许才是更大的悲剧，在一个个“伟大”的时代中，我们如何的努力也难以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人的徒劳，人的无奈，人的卑微的欲求——活着。
人对生命的渴求太强烈了——这世界有太多值得我们留恋了的啊，不要求怎样的荣华富贵，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有生命的喘息，就能看到前方的曙光。看到一些人自残自杀我真的很不忍，世界虽无情，但难道它给你的就永远是阴暗吗？你受的罪在真正受罪的人的面前根本什么都不算，别矫情的说你有多么不如意了，明明就是自己没有做好，却反过来赖命运不公。命是失败者的借口。
“许多年前，有一次，我借来医生的听诊器，静听自己的心跳，那一声声沉稳而有规律的跳动，给我极大的震撼，这就是我的生命，单单属于我的。我可以好好地使用它，也可以白白糟蹋它；我可以使它度过一个有意义的人生，也可以任它荒废，庸碌一生。一切全在我一念之间，我必须对自己负责。
“虽然肉体的生命短暂，生老病死也往往令人无法捉摸，但是，让有限的生命发挥出无限的价值，使我们活得更为光彩有力，却在于我们自己掌握。从那一刻起，我应许自己，绝不辜负生命，绝不让它从我手中白白流失。
“不论未来的命运如何，遇福遇祸，或喜或忧，我都愿意为它奋斗，勇敢地活下去。”
我们总为不断进步的医学而感到高兴，的确，在正常的情况下，医学技术的不断进步曾挽回了无数人的生命。可是在大自然的极度疯狂面前，医学也力所不及。我们在拥有生命之时，总觉得它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所以我们看淡了生命的存在。我们每一个人都完全没有可能生存于这世界，可幸运的是我们却都又降生在这世界。生命，如此平凡却又如此伟大。只是让我们无奈的是，生命的消亡却也如此之快速，没有预兆，没有预料。
㈢
到那个时候我们都是懵的急眼了。
——
就今天，就外公隔壁的病房，就刚才的那个晚上，又一颗星陨落。
因为是隔壁，所以很清楚就能听见大一点的动静。先是一个很重的东西在地上翻滚的声音，我正疑惑，旁边那床的家属叹了口气，“应该是又在抢救了。”我问为什么，她指了指她父亲——那个爷爷——床边的氧气瓶，“听声是在搬氧气瓶。”
我心倏地一紧，第一次觉得，生命存亡离自己是这么的近。我暗暗为隔壁祈祷，突然就传来砸东西的声响和很大一声哀嚎。动静真的很大，我心里害怕的很，觉得事情不好。再过了片刻，走廊里突然就传出来一连串叫骂，我们病房里的人都吓坏了，隔壁床的男性家属出去探风，门敞开了一个小缝，震耳的吵架声清清楚楚。
……人没了。
摔东西的响，骂声，哭声，一片。
我们都懵了，进来一个护士，交代了事情的大概。大概隔壁病房的一个老人断气了，抢救的医生还在奋力输氧，可还是无效。人终究走了，老人的子女急眼了，大骂医生，说什么“都没气了你还插什么管！！！告诉我们不行了我们好把老人往回送啊！”我很疑惑为什么非要趁还有一口气的时候送回家，舅给我解释说那是有些地方的民俗，要在自家里断气。护士说那个医生很年轻，没有经验，很老实，只想尽全力想把人救活，不想一些有经验的医生有滑头，之前也家属签了协议，输氧中如果人没救活医生无责任，而且这也不是医疗事故，但事一出家属就冲开了，甚至还对医生大打出手。整个一楼里都乱了套。主任医师下来也不好使，家属恼怒的骂着，已经报了警。
人走了，乱套了。
当时我在床上坐着，一个生命的结束，离我那么近那么近。
隔壁床的家属替医生抱不平——那个医生毕竟是奋力在抢救的，一个阿姨说，“医生怎么？白打了？人家抢救不对吗？如果不救了告诉家属赶紧准备后事，家属又得不甘心说凭什么不救了万一能活怎么办？这让医生怎么办？而且医生下午的时候都叮嘱过他们家属说快要不行了，看着接走吧。这下又赖人家医生，那个小伙我知道他，我爸就是他抢救的，也就是欺负他老实。”
后来就是警察来了。家属闹了挺长时间也被带出去了，反正走廊里清静了，我正好想出去上个厕所，一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满满的阴森，我看到角落里堆着一床被褥，估计……
整条走廊里安静的出奇，每个病房的门都是关着的，一个人也没有，偶尔有推着车的护士进进出出办公室。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悲哀和惊诧。刚刚家属闹的时候，我分明听见有一个女人，骂着骂着，就嚎啕大哭，当时我想，她一定是崩溃了，最亲的人不在了，也难怪她失了控。
我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那时脑子也一定懵圈的，人没了啊，这个世界上，从此没了他啊，没了。没了。多失落的两个字啊。
人的痛苦本质上来源于自己无能的懦弱，那个时候，我们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人离去，自己却什么也挽救不了，得有多崩溃。我终究是个俗人啊，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可我就是不舍啊，我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能怎么样啊。
从医院回家的时候，晚上，漆黑，医院，阴冷，爸在停车场提车，在外面透过一排窗能看到每个病房里的样子，一清二楚，我坐在车上，看着他们在病床上对生命的恳求，一张张脸在眼前转瞬即逝，我。热泪盈眶。
曾经以为生命是顽强的，总能经历无数次的考验。可是，当生命遭遇无常时，却真的如此的不堪一击。人生没有剧本，下一刻也许就是意想不到的意外，也许多少年后我又经历了一些事情后会觉得我现在的想法有些庸人自扰，可我真的很不忍心来来回回这一世间。我不是大哲学家，有些想法无法用精准的语言来使读者与我产生共鸣，这是种选择知己的好机会也可能是种遗憾。
病人在医院的微渺啊，他们在生命面前的那卑微，对医生和疾病俯首称臣，他们只是想活下去，尽管忍受着折磨，心里都是不想离开的啊，生命就是乘一列时光火车，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下车。从这个角度看，人生就是一场迫不得已的旅行。毕淑敏说生命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有人说生命的意义在于死亡，没有死亡，生命将变得毫无意义。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我们一开始就知道最后我们会走向死亡，会有一个悲剧的结局，那么为什么还要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大抵生命追求的是这一番过程，因为死亡，这个过程才变得充满意义。
每个人身上都隐藏着一条生命之河，瞬息之间，生命之河就会流淌到下一站。死亡之后我们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暂且想为，命只有一次，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花不同，枯荣变幻从未消亡，来来去去根还是那根，花却不再是那花。
我们在茫茫宇宙里太渺小了，每天都有无数新生无也有数消逝，多说无益，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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