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已经入冬了。可在我所处的这座南方是不下雪的，所以冬天总少了些韵味。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无意中按下了收音机的开关，小小的光屏上显示出时间——2:34.然后略微清冷的男声唱着俗气的流行曲。用并不灵光的脑子想了想，哦，那个主持深夜节目的DJ貌似请假了。然后心下一片空虚，甚至有些害怕。
当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变成习惯，是件极其恐怖的事情，因为它会随时小时。可能在你刚触碰它的时候，也可能在你已经习惯了它的时候。
如果是后者，那么很不幸。
你会感到空虚。
还有害怕。
关了收音机，揉揉干涩的眼睛，下床找烟抽，夜间没有开灯的习惯，若在这漆黑的美好夜晚中出现了一缕不和谐的光，意识中就会感到烦躁不安，这就叫怪癖。摸到了烟，掏出一支，用火柴点燃，含入口中——我极度偏爱用火柴，就如我仍会用信纸和邮戳去传递我想要告诉别人的东西一样。这些古老的东西总有它们的魅力，岁月的味道。
踱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了一片星空。从26楼仰望，感觉自己与它们那么近。又想起小时候为了看星星会站在尽可能高的地方，甚至爬到树上看——虽然后来摔下来时磕掉了两颗牙，但那天的星辰就想被螺丝钉在我的脑海里，忘不掉。如浪子的泪珠，又像锋利的针尖，谁知道呢，反正就是很美。
只不过啊，我微微叹了口气，在霓虹灯的照射下，现在的夜幕失了光彩。只剩繁华之中黯淡的我，眯着眼抬头，独自寂寞。
恍惚中，突然想到不知谁说过——
寂寞，是孤独在狂欢。
烟燃到尽头，我掐灭。大步走入房间，套上大衣，换好鞋，计划溜出家门透气。轻轻扭转门锁，一毫米一毫米。尽量不发出声音。听到齿轮转动摩擦咔咔地响，又在放慢速度放轻力道。不到五分钟便大汗淋漓。门终于被打开，刚刚放松下来的心脏，在看到面前的有一扇门时高高悬起，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于是，从家中到楼梯口，花了近十分钟，好在未惊醒熟睡的父母。
到了小区内，冷风争先恐后地往我的袖口、领子钻里钻，只为寻找大气中突然出现的热源然后吞噬干净。下意识地，抬头45°，霓虹灯刺了眼，在努力向后仰些，才看到夜空，只是在看不到星星。或许是天上的电灯没电了，还是这个城市的灯红酒绿盖住了它们？我不知道。
前面路口右边的转角，是一家老旧的沙县小吃店。
转角。
Corner.
In?the?corner?to?meet?someone.
走进店里，不大不小的空间中三三两两地坐着各式各样的人。有工人，有青年，甚至有乞丐，唯独没有学生，高三的学生。
老板腆着泛着油光的脸上前问我要吃什么，我随意要了个一块半的茶叶蛋。老板说没有。我脑子短路几秒，机械般的点头作罢，改要了一碗云吞面。老板问我要不要加蛋，我说什么蛋，他答茶叶蛋。我说好。
我没有告诉他我不明白单卖的的茶叶蛋与配云吞面的茶叶蛋有何区别。
这个位子，我座的这个位子，原来是一个女生常坐的。每次买夜宵的时候都会看见她坐在一个角落，绑着一个高高的马尾，点一碗酸辣粉，一边吃，一边看高考题库，还得防止油腻的汤汁滴在抄满笔记的本子上。
不知怎么就来了兴趣，观察了她好些日子。后来甚至知道了她所就读的学校，她的名字也知道她每天晚上七点到十点都会在店里。一桌椅，一碗面，一支笔，一堆书与作业本，一个人。
整整一个学期，二月到六月，我几乎每次都能在店里看到她，却不上前搭话。
默默关注，然后转身离开。
不打扰，各自安好。
慢悠悠的吃着面，抬头看前方28寸小电视正在播放的一部不知名电影。一大帮人在屋顶大喊：“青春万岁。”
是的，年轻真好。
偶尔梦游回那些年的夏天，又是夏天。一大帮同伴结对去海边烧烤，不同颜色的自行车在沥青路上划过，开满了花，绚烂夺目。我们大吼着，松开紧握车把的双手拥抱柔风，尽情呐喊，用高声欢笑挥霍着青春。路人回头看我们，眼中全是羡慕。还有些人用略微浑浊的眼神凝视着，神情沧桑。
我知道，他们看到了曾经的他们。
一字开头的年龄，是我们年轻的资本。
可是我已走到了尽头。
嬉笑不再，物是人非。
影片接近尾声，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站在楼顶，说：“我们还年轻，还有好多时光。”
这句话钻进了我的耳朵，一颗心无来由的失重——曾经的自己，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呢？只不过……
心中苦涩酝酿。张嘴想评论些什么，又发现无话可说，最后无奈地作罢。
我知道，几年后，他们会醒悟。
迟早，他们会懂。
和我一样。
灯火阑珊，已是深夜。
偶尔一辆车飞驶而过划破寂静，像拉链般拉开一小道光，又很快无痕地拉上。呼呼的风声，盖过了链牙契合的声音。五彩斑斓的灯火在我眼前模糊了，我看不见窗外。
店里只剩老板和我，老板的手撑着脑袋，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斗牛犬。他厚重的眼皮垂下，粗糙的手指将计算机敲得脆生生地响。“嗒嗒”的声音在空气中凝滞，半晌后转了个圈，急速落下，在沉默中显得格外突兀。
使劲眨了眨被冷风吹得缺水的眼睛，将钱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
碗中的面汤透着热气，孤独的茶叶蛋飘浮在上面。
回家。
开门这道工序仍然让我汗流浃背。门内的家一切安宁，微微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回了房。
出门前忘了拉上的窗帘映着褪了色的星辰，月亮不知躲在哪片云后，将黑色留给了星星。几十亿年前的光辉此时在我眼中，依然崭新。
打了个哈欠，困意翻涌。夜凉如水，月光如泻。
人已倦，夜未央。
舍不得和夜说再见，想靠尼古丁提神。咬着烟嘴，划火柴的手悬在空中，最后无力的放下。只要想睡，再多的烟，也无济于事。
沉了沉眼，拉上窗帘。
关闭了星空，一天落幕。
晚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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