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塞外坝上，察北牧场，哈尔胡洞。故乡的云，皎洁旖旎，故乡的风，偶尔温存，故乡的土，贫瘠可亲。难以忘怀，家乡的树，老院白杨，两颗白杨，苍劲茂密，使土屋增添了一些生机和活力。伴随着我成长，见证着岁月变迁和人间冷暖。
然而不知母亲听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在一个春天，花了50元钱雇人把硕大的两颗老白杨锯掉了，徒留下根的思念，锯掉的白杨已经失去了做椽檩资格和能力，堆放在院子里被乱衣被盖着，甚至被杂草淹没。满目疮痍与曾经的傲然挺立对比下给人一股悲戚，两颗四十多岁的老白杨树的命运终结了，被无知和愚昧戕害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又有多少树木和人才被夭折。怀着沉痛的心，2022冬奥会在张家口举办的春天里，我又回到了家乡的老院，重逢那两颗已经躺在那儿五年的白杨。往事历历，情怀依依。
一九八二年的春天，人间四月天，江南四月已经是芳菲尽，而坝上察北还春寒料峭，生炉取暖。家已乔迁，土屋新意，联产承包责任制深入人心。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植树造林美化家园，在一亩三分地的院子里栽了10棵杨树，均已4岁的杨树笔直高大。我和大哥还有二姐小妹，不辞辛苦任劳任怨，把他们移栽回来，又精心侍弄好。也许是土质或许是浇多了烂根，没几年相继枯死八颗，唯有两颗白杨相依为命茁壮成长。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到了1991年，我参加了工作。曾经中考前在树上许下的愿望，刻下的字已经成为树伽风化为一个文化符号，在岁月的年轮里成为一个年代的印烙印。我的第一份工作在坝上土城子镇，是一个与张北察北接壤的康保乡镇，产煤和硝盐，工作环境艰苦，工作内容重复，矛盾突出，在我郁闷和无奈时，在寂寞和孤独时，我常常靠在白杨下面，仰望天空，树影婆娑，树何以茁壮成长，源于根深叶茂，把一切都扎根于土壤，任凭挨几刀，留下疤痕，但在风雨中仍坚强不息。白杨的风格和品质激励着我前进。
2003年夏天，我工作变动调到坝下宣化区工作，离家乡的白杨远了，但是我时时牵挂着，冬天枯枝遒劲，春天返青，夏天绿叶展开，秋天落叶飘零。每个季节看望父母时，总会凝望着树，感悟白杨的生命力和竞争力，尽管老去，但活力无限，经常有喜鹊栖息，久了便有喜鹊窝了，枝干很多，密密匝匝，感叹于树鸟相依，和谐共生。
2016年春天，也许我对两颗白杨的敬畏和热爱没有什么痕迹，嫌大树下不长草也种菜不长的母亲发号施令，在父亲的有力配合下，雇佣了职业屠户荣全，残忍放倒了她们，并立成长的老树到死紧紧依偎在一起了，在暴晒和风雨中，渐渐枯萎。但是，树下的土壤依然贫瘠。我责问过父母为什么要毁掉老树及喜鹊窝，他们不以为然，也无自责，更无歉意，是碍事了，遮挡视线影响蔬菜生长。但树的正能量他们远远不懂。
以后，蔬菜还是不能长得好看，然而院子里缺少了生机，风水破坏了不少，后来母亲害怕运势不好补钟了两颗白杨，但又相继枯死，我从宣化运回了一颗杏树，也是半死不活，今年又补种了两颗海棠也不知命运如何？
我想，人生如树，生者付出不觉得，一旦离开才知存在的意义，珍惜生命，活在当下，善待生命，毁之容易育之难，人、树、鸟和谐共生，人间方暖，没有了理解和信任，明天和灾难将不期而至。日前回家，春寒料峭，白雪皑皑，父亲瘫痪在土炕上，无语泪盈，握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那是握着一份求生的欲望和对明天的期盼。娘说，你爹离去不远了。九十岁了，百年树人，天道轮回，树如人生。
我忽然想让那两颗白杨陪父亲树葬了。既是寄托哀思，更是人树命运共同体的夙愿。
【作者的话】人生如树，树如人生。善待树，善待人生。
（文/艮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