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三十年前教过的一届学生聚会，我被邀请参加。一接到电话，心里便充满了期待，放下电话，当年的许多情景就在脑海中闪回。
这个班是高中的理科好班。当年我二十多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学生也是充满理想的年华。此刻，他们的样子还是那么清晰，谁老实、谁调皮、谁聪明、谁用功……我心想，这些学生现在不知道都什么样了。
作为老师，其中的甘苦自己最清楚。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学生按好、中、差三个层次编班，差的班，自然是各班排名靠后或上课捣乱破坏的家伙组成的班。最好的两个班，一文一理，众星捧月，学校的荣誉所系，学生好，老师优秀，高考成绩也突出。所以，教差班的老师，经常焦头烂额，教好班者，则踌躇满志，兴致勃勃。
年轻老师通常是从教差班起步的，然后中班，最后才可能教上好班，表现突出的年轻教师，则可能会跨越式发展，很快就教好班了，比如我，呵呵。
孔老夫子教学“有教无类”，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突出者，颜回、闵损、冉耕、冉雍、冉求、仲由、宰予、端木赐、卜商等。说明老师无论怎么努力教学，学生也会分成三六九等的。
我的原则是，人格上平等尊重每一名学生，学习上分类要求和辅导学生。现在想来也能说得过去。
三十年了，多数学生已经多年没见了，不知道有怎样的变化。
本来已是“惯看秋月春风”的年纪，可依然有点小激动。遥想当年，不说英俊也算潇洒，一支粉笔，三尺讲台，滔滔不绝，仿佛真理的化身，他们在下边，抬头望我，个别的流露出崇拜的神色。那感觉，不说了。收拾一下，出门。
来到聚会的饭店，见三桌坐满了人，三十多人，当年在课堂听课的那些孩子，以这样的方式与我坐在一起，这情景，让我心绪难平。
掌声停下后，有人说，老师可能记不起谁谁谁了，给老师介绍一下。每一个名字说完，我都与当年对照一下，时间改变着人，所有的脸都被时光拉向中年，虽然当年的轮廓还在，但皱纹已清晰可见，让人感叹青春已逝。
这些学生如今天各一方，国内最远的成都，还有北京、沈阳和鞍山等地的，少数在本地工作。其中一个干个体挣了较多的钱，一个在部队当团政委，一个在专职炒股，其他更多的的人在事业单位工作，不穷不富，稳定生活。你说怪不怪，我总是对有钱和当官印象深刻，看来还是很俗。
人的发展变化是不可捉摸的。赵同学当年是个小乖乖女，上课的时候，总是认真地盯着老师听讲，作业也写得规规矩矩。她拿到去济南某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向我辞行，我告诉她，济南是个好地方，那里有千佛山与大明湖，她便很向往那个地方。你看，老师的话多么重要，所以，我和学生说话总是比较慎重。酒桌上说到这个细节，就像发生在昨天。现在的赵同学，能言善辩，像是要把以前少说的话都补回来似的。她目前在成都工作，她说到了济南与成都文化上差异。成都的开放包容是济南没有的，齐鲁文化的厚重是成都不具备的。相比之下，她说更愿意在成都生活。我一直认为，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跟风未必明智。
于同学一直学习成绩不错，为人认真谦和，作业总是写得工工整整，高考去了哈工大。他的最大特点是自律性很强。一次，学校组织篮球比赛，他起跳投篮，和一名同学撞到一起，造成小腿骨折，在家躺了二十天。回到班级，赶上期中考试，竟然还是第一名。他家长告诉我，星期天领他去饭店吃饭，等菜的时间里，他做了一套数学卷子。家长说这事时，流露出了满满的骄傲。那以后，我在开家长会时，总要强调要培养学生的自律意识。
于同学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奋斗多年，已适应那里的氛围，几年来换了多辆车，一辆比一辆好，说明了他经济上的成功。事实证明，小时候自律性强，做事认真的人，长大了大多数是会工作生活更好一些的。
金同学是个特殊的人，读了很多书，念过MBA， 在商业部工作过，现在炒了几年期货，应该是挣了些钱的。据说，在北京打拼的女生未婚的有一些，她四十多了，还没有结婚。女人结没结婚，外表上表现不出来，她与其他女同学没什么区别，而且似乎她比别人更充实愉快。可能说明不结婚的人也一样的幸福。
葛同学在一家企业做着管理工作。他的学历比不上其他上过重点大学的人，他的情商却高于他人，说话十分得体，透着精明强干，三十多岁就在一家大型企业成为中层干部，这是不容易的事情。他在社会这所大学中学到了许多东西，会交流、会办事，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怎么说怎么做，这是一种重要的能力。这次他们同学聚会，就是他在主持操办。他的经历告诉我们，学历不是最主要的，适应社会的能力才是关键。
张同学是个思维很快的同学，初中时是年级的前几名，我是高中时教的他，没当他的班主任。记得当时他做数学题，只看不写，我找他谈话，告诉他只看不写不行的，看会不是真的会，要认真的写才能形成能力。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有解决。在桌上他说了这样的一段话，他说初中时，那个老师对他好，他的学习热情也大，上了高中后，班主任对他漠视，让他反感，就不爱学习了，差的时候已排在班级的后面了。他说，如果高中时有一个好老师，他肯定不会是今天这样。由于某种原因，他在单位一直不太如意。他的经历说明，中学老师特别是班主任，对学生的影响非常大，他能成全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人的个性如果不能适应环境，就应该有所改变，否则就会影响发展。
殷同学是我几乎想不起来的人，她当年不声不响地学习，不太引人注意，三十多年过去了，她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张瓜子脸，端庄持重，小巧玲珑的样子。在一家公司办公室工作，不着风雨，衣食无忧，因此她比别人显得要年轻一些。我发表的一些文章她看到过，她很惊讶地说，老师你还爱写东西呀？我说写东西是人的天性，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欲望，只不过是有些人不愿意采用这种表达方式罢了。她的经历说明，作为女人，平平安安的工作生活，其实就是一种幸福。
不能不提到董同学，她是这次聚会的发起人之一。大学毕业后，她当了一段时间老师，后来去了公安机关工作。她很优秀，也有过不幸。她结婚没几年，在公安工作的爱人就在一次抓捕歹徒过程中受伤不治离去。她爱人也是我教过的学生，敢做敢为的一个人，当时很替他惋惜。多年了，她已从那时的通苦中解脱出来，酒桌上谈笑风生，很是成熟稳重。
同学们提及了没到的几位同学，在美国的李同学，在北京的吴同学，曾在朝鲜留学现在长春的齐同学，还有在本地钢厂当工人的陈同学，等等。
酒桌上，大家畅所欲言，师生的界限逐渐模糊了，本来我和他们也没差几岁。
同学聚会，他们兴奋，我也跟着开心。桃李满天下，真的是人生快事。
参加这样的聚会，感触良多，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十几岁的孩子都已人到中年，当年的师生情，已渐变到朋友情，其实除了课堂上的时间外，师生之间都应该是朋友关系的。更重要的是，老师留给学生印象深的东西，常常是老师负责对待学生的事例，而且大多数都是具体到一些小事或事情的细节上。
相聚，时光此刻暂停，记忆的底片有了新的内容。
一同学提议，等毕业四十年时，咱们一定再聚，而且一定要让老师再到场。我欣然赞同。
（文/静听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