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充盈着书香气的女子,简静素雅,灵动清婉。良质兮冰清玉润,才逾苏小;貌容兮香培玉琢,韵中生韵;美之兮仪态万方,凤翥龙翔。素若春梅绽雪,洁若秋菊披霜,静若松生空谷,艳若霞映澄塘,文若龙游曲沼,神若月射寒江。品似飞仙,情殊流俗。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如斯之人,是我极景仰的。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感觉戴眼镜的女子温文尔雅,很有学问。上了初中,更是认为很有学问的女子,折笔红尘,了却纷繁,体素储洁,明月前身,于最深烟火处,品味优雅人生,谓之真人,是一道令人回味的风景线。
我们初三的语文老师秦颖,戴一副近视眼镜,一看就很斯文很有文化素养,颇具慧兰之质。袅袅书香熏养的她,犹沙淘之金,如铅炼之银,似芙蕖出淥波,清凉淡远,昭其馨香;若深秋枫叶,成熟静美,悦人心目。又像春风化雨,细细斜斜,轻轻柔柔,有一份恬静与安然。秦老师举手投足的不经意间,流露一种自然的娴雅气质,双眸里写满着温婉与怜爱,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所以那么的迷人。
读书的女子,坐拥书城,情味浓,意境深。秦老师把读过的书、看过的词、念过的诗,都变成心中的星辰大海,清风明月,她眼中的一切都是诗化了的美。在秦老师的笔下,轻柔的雨丝那是纠缠着记忆的长线,零落的花瓣那是被风揉碎的兰、荷、菊、梅,漫天飞舞的白雪那是吴刚伐落的桂花。秦老师潺潺的心事,纤小细腻的感悟,倾付于笔墨,谱写一阙阙空灵清秀的字迹。
读书不必破万卷。一书在握,沉醉其中,细品慢嚼,吸取精华,方能体会个中滋味,方能酿出醇厚的营养。秦老师教诲我们:"一篇散文,一首诗歌,会让我们感到清风徐来,纯美甘冽;一篇游记,可以让我们足不出户却走南闯北,领略希奇古怪的风土人情和天涯海角的无限风光……″秦老师还谆谆教导我们:"看陶渊明,看他把坎坷人生化为平淡的独好风景;读泰戈尔,读他把生活的枯荣化成神秘的永恒;敬慕鲁迅先生,他是国人的一面镜子;跟随那个爱哭爱笑的三毛,走进撤哈拉沙漠,去寻找空灵洒脱的空间。
读秦老师的散文,品的其实是秦老师婉约极致的心灵;读秦老师的杂文,明白秦老师独到的见解和犀利的笔触;读秦老师的诗词,会将自已融入爱恨情愁里;读秦老师的小说,或许某些故事,亦会触动自己的心弦。秦老师的文字细腻委婉,一场雨,一朵花,一片叶……都能引起秦老师百转情思。
有着书香气的女子,自然品位高,走在时代的前列,懂得生活。秦老师有明确的人生准则,看重自尊、自爱、自律、自信。她心胸开阔,从容大度,朴素淡雅,淡泊名利,从不自甘堕落,不随波逐流,不虚伪,不攀比,不攀附,不媚俗,不粗俗,不自卑,给人一种阳光明媚的印象。
相由心生,也就是说,有什么样的心态,就会有什么样的形象,从女子的梳妆打扮可以看出。低品位女子的打扮,俗艳轻浮,不惜重金包装,买奢侈品整容,拼尽大量精力刻意雕琢,如身穿乞丐装,肉肉露出来,总是脱离不了低级趣味。而高品位的女子打扮自己,雅而不俗。秦老师懂得"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她的打扮从来都是取悦自己,简单大方,典雅而清新,不用浓妆,无需艳抺,一点一施,看不到多余,见不到累赘,像出水芙蓉,绽放万种风情,让过目者沉醉。
秦老师出身书香人家,父母都从事教书育人事业。秦老师自三岁起,妈妈就苦口婆心地教她熟读名篇诗文;小学三年级后,爸爸循循善诱辅导她阅读课外书,写日记,写读书心得;十二岁始,每夭要完成二千字以内的写作。妈妈把她的课余时间,精确计算到分钟,什么时段读什么内容的书、写什么主题的作文,必须严格照做。家里藏书多达七八千册,她的床上空间、闺房的角角落落,几乎全被书籍占据。秦老师的童年、少年、甚至青年的时光,是在读书、写作、思考中度过。
(二)
在眷眷红尘中,秦老师徜徉于书香弥漫的净土,穿越时空,走进历史。一吋间,她若有所思,恍惚行至一所在。但见,朱栏石阶,绿树清溪,人迹希逢,飞尘难生,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宮,乃许家邸宅。她(为叙述方便,下文便直呼师名)径自去拜访许穆夫人。
许穆夫人闻讯,急切迎入书房。秦颖见那夫人,淡妆素服,杏脸桃腮,袅袅娜娜,娉娉婷婷,宛如仙姝,不减神女。秦颖上前施礼:"小女子叩见夫人!″许穆夫人柔和婉悦地道:"免俗,免俗。什么风送来秦妹妹光临寒舍?"秦颖敛衽作答:"禀知夫人,是夫人的那首爱国诗《载弛》之风呀!″许穆夫人笑着道:"秦妹妹好会说话,也好漂亮,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优雅从容!"秦颖忙道:"多谢夸赞,实是惭愧,小女子丑陋,万万不及齐无盐俊才,相差十万八千里。"
秦颖正待入座,门人禀报,庄姜求见!她携许穆夫人之手,出室迎接。却见庄姜精神静正,容貌端庄,明目皓齿之外,别有一种丰釆,未可以模拟得也。
使女取出三只杯来,一个形似钵而小且有一只耳,镌着五个隶字是"書山瓊林宴″;那只是蟠虬整雕竹根盏,也有"詩言志″三个篆字;一只绿玉杯,自家日常使用。夫人执壶,只向杯内斟半盏,各放两枚生红枣,递于二位妹姝。
只听庄姜道:"恭候妹妹多时,今闻鸾降许府,妾便匆匆赶来,相见恨晚!。"秦颖大喜地道:"谢姐姐厚爱!"庄姜又说:"是秦妹妹的散文诗,招人渴望与妹妹相晤!"秦颖欲言又止,庄姜见状,遂击节叹赞,"`归去的落叶……泥土将它的泪水珍藏一地,在圹野中孕育新的生命……'文思俊逸,妙笔生花,妹妹为诗坛增色。真乃秦氏有好女,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秦颖听了这一番话,不好意思的道:"小妹不才,忝受关注。还是庄姐姐的《燕燕》,乃万古离别之诗祖。不仅诗美,姐姐人也美,`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第一女诗人听之,满面绯红,怡悦地道:"秦妹妹过奖啦!"
到得明日,天气晴朗,秦颖走出,领略佳胜风景。踏春尽游处,正是"文君当垆,相如涤器"的酒肆。南来北往过路的官员、士庶人等,走进店内,饮酒歇脚。
秦颖行至此间,见那酒肆,嶙石嵯峨,古松森秀,奇花烂漫,瑶草芳菲。牡丹亭紧对蔷薇架,金线柳低挂碧桃花。流觞曲水,修竹茂林。中厅三间,名曰迎宾,后楼一座,匾名来凤。轩后假山,势若插天;厅前怪石,形如卧虎。真个"酒肆人间世,琴台日暮云",好一个去处。
秦颖听得《凤求凰》,音韵悠扬,循那律吕乐声,步入肆来。卓文君惊喜地道:"秦妹妹大驾光临,今朝枝头喜鹊声声叫,原是好兆头。"秦颖忙道:"小妹这厢有礼了!″卓文君声气绵软柔细地道:"自家姐妹,不必多礼!″各道万福,入厅落座,卓姐煽炉煮茶。秦颖欣然道:`"`归凤求凰意,寥寥不复闻,'姐姐好会浪漫!`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姐姐好生快活!`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姐姐好梦成真!`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姐姐好有福气!″卓文君心怀感激地道:"谢谢点赞,妹妹口吐珠玑!″秦颖又道:"姐姐的那首《白头吟》,开启了我国五言诗之首,后世传颂。”卓文君迭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讲论文义正浓,班昭搀扶着姑奶奶班婕妤,姗姗而来,一个应惭西子,一个实愧王嫱,影度回廊时,鸟惊庭树,蝶醉花间。原耒,文君早遣小厮,去班家送信,会晤秦姑娘。秦颖迎上,双手扶左膝,右腿微屈,盈盈地往下蹲身,恭敬细语:"民女参见娘娘,娘娘吉祥!″班婕妤笑曰:"莫耍贫嘴,鬼丫头,挺讨人喜欢哩!妾只不过是长信宫里一个侍奉太后的宫女罢了。"大家相见,分外热闹。
这时间,秦颖低声吟咏:"'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娘娘的这首《怨歌行》,道尽悲凉!″言讫,凄然不胜,她泪落连珠子。好一会儿,班婕妤一声叹气,宽慰道:"妾自承蒙太后渥恩,却平平安安,飞燕姐妹害惨了许皇后。"秦颖方才收泪道:"娘娘于后宫,在妇德、妇容、妇才、妇工等方面,修养得极好,太后赞许,`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不待落音,班昭紧接话题道:"姑奶奶是一个有見识,有德操的嫔妃,得王太后嘉勉懿旨,为班家大添光彩!"秦颖挽着班昭的手,津津叹羡道:"曹大家如此才华,助兄班固续写《汉书》,光耀千秋!‘‘班昭窃喜地道:"好说,好说,蒙秦姑娘夸奖,抱愧实多!"
这一日,秦颖正信步而行,忽听有人作歌曰:"……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是女子的声音。歌声未息,早见那林荫村径幽静处,走出一个人来,容如秋月,色似桃花,鸿惊龙游,逸致蹁跹,体态袅娜,端的与众女子不同。秦频惊喜地迎上,笑曰:"我道哪位仙子,离花房,踱柳坞,原来是姐姐。″乃蔡文姬是也。
二人见过礼,蔡文姬邀请秦颖入府稍歇。文姬归汉的传奇经历,秦颖肃然起敬,欢喜地道:"既蒙谬爱,小妹何敢拂姐姐盛情。″
一进门,便见九架一间敞厅,厅上陈设的如珠宫贝阙一般,处处都夺晴耀目。秦颖入厅,落座品茗,探问:"姐姐刚刚低吟浅唱的是《胡茄十八拍》吧?″蔡文姬回话:"正是!″秦颖低声地又道:"这是姐姐心灵呐喊的一首血泪名诗呀!″文姬抿泣道:"妹妹一言中的,妾身颠沛流落异国他乡,幸而有曹丞相,妾方不失水木根源。"秦颖感叹,又说:"琰姐姐的上下两首《悲愤诗》,真情穷切,自然成文,字字含心恨,声声尽酸楚,是我国诗史上,第一首文人长篇自传体的五言诗。"此刻,她捧一卷帛书,轻声诵读:"……嗟薄祜兮遭世患,宗族殄兮门户单……"蔡文有意避开话题,却说:"秦妹妹的`一弯残月听更鼓,半篇鱼笺寄寂寥……'耐人寻味,神来之笔。"二人正是心会神凝,俄而,苏若兰来了。莲步乍移,环佩铿锵,蛾眉颦笑,直奔庭堂。
秦颖整衣出厅,歉意地道:"有失远迎,姐姐恕罪!"苏若兰笑着说:"奴家不请自来,失礼了!"秦颖谦恭的道:"姐姐好笑,一发讲远了。小妹正要登门,讨教姐姐《回文诗》写法的神妙技巧,还望姐姐不吝赐教。"拿起茶盏,唇边抿了抿,放下了,叉继续说,"久闻苏姐姐的诗文,辞句清雅,情感浓郁,玄秘莫测。”苏若兰心中悦暢道:"没有妹妹说的那么好。唉!奴家从未遇到一个像秦妹妹这样的知音。"俩人遂交流读诗心得。秦颖说自已最欣赏谢道韫的"未若柳絮因风起"咏雪诗、鲍令晖的"自君之出矣,临轩不解颜″闺怨诗。苏若兰道,李冶的"经时末架却,心绪乱纵横。"也是难得的佳句。
言及李冶,蔡大姐道:"那个小妮子,好端端的一代才女,竟因和众多男子浪漫不羁,也只能`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西风残荷空余恨呐!"苏若兰皱眉不乐道:"女人若无一个`死\\'字,如何解脱不幸?”蔡文姬诧异问:"我是正经话,苏妹妹怎么倒恁般言语?"苏若兰叹息一声告道:"回姐姐话,从古及今,有多少姐妹,谁肯死?只可怜薄命似桃花,惨遭一些男人摧残,悲流尽是鹃啼血,想那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不说这个了。″苏若兰声弱地问:"秦妹妹知否,鱼玄机的`一庭红叶地,不扫待何人?‘令人叹为观止呀!”秦颖细声道:"小妹知之,"蔡文姬也问:"秦姑娘熟知花蕊夫人那首亡国诗吗?″秦颖轻声道:"小妹略知一些,对花蕊夫人气壮山河的痛斥`二十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深感悲哀。"言毕,心情陡然一落,刹那沉重,意兴萧然,遂辞别二位姐姐。
又一日,秦颖践约,去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李清照邀来朱淑真、管道升、顾太清、贺双卿、吴藻一众姐妹,正在做蹴鞠、荡秋千诸多游戏。她们出没花间,若飞若扬,仙袂飘飘,荷衣荡荡,云堆翠髻,珠佩闪灼,榴齿含香,麝兰馥郁,满额鹅黄,宜嗔宜喜,楚楚动人。见秦颖走过来,众人雀跃欢呼:"踏遍千山万水,秦妹妹还是来了!"秦颖靥笑春桃般地说:"好一副`丽姝集艳图',可惜小妹迟来半个时辰。″众人簇拥着秦颖,笑闹一堆。
秦颖轻扣十指,右手在上,于右胸下侧,略俯上身,微屈双膝,逐个行过礼,依序入座,品竹弹丝,低吟悄唱,拆字猜谜,笺诗互赠。秦颖展现自已的《艳阳诗文集》。笑着道:"易安姐姐的诗之典赡,乃大家手笔。词尤婉丽,绿肥红瘦,出人意表,未见古之其比,乞求姐姐赐教!"易安居士当即捧出《词论》、《漱玉词》赠送秦颖。幽栖居士也取出《断肠诗集》、《断肠词集》送过来。魏国夫人、太清大姐、双卿姐、藻姑娘等也都把自已所著的《渔父词》、《红楼梦影》、《雪压轩词》、《香雪庐集》……馈赠秦颖。
这当儿,秦颖环顾左右,莞尔一笑曰:"栖贤山人的《我侬词》,怎的难得一见呢?这可是传世佳作,求之不得,小妹`也知价重连城壁,一纸万金犹不惜。'"仲姬闻之,爽快地道:"休想瞒过伶俐的秦妹妹,一发呈送妹妹了!"淑玉笑曰感言:"自古书中藏着精华,秦妹妹用阅读超心炼冶,充盈自已,自然凝聚着深遂的内涵美、知性美,仪态美。"
(三)
秦老师的这种美,只有从浩如烟海的书籍中,品味绚丽多彩的人生,得以升华,知书达礼。我想,或许有一天,秦老师的心上也会落满尘埃,然而在明媚的阳光下,秦老师依然轻舞霓裳,尽管九十四岁了。
祝愿秦老师寿如书香弥久!
(文/含笑牧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