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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险

作者:仲秋庭院时间:2021-07-24 09:54

  我是1963年上的初中一年级,也是国家刚刚摆脱了三年自然灾害的经济恢复初期。大人们都参与到了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当中,我们初中学生也不例外,每学期都要到工厂或农村去劳动几天。

  这次我们学校是到一个新开工的金矿工地上劳动,分批去,每批劳动三天。听老师们说:这个金矿的品位不高(后来才知道品位是指矿石单位重量的含金量)那时新中国才刚刚建立十几年,科技落后一穷二白,能找到这样水平的金矿已着实不易了,况且经济建设急需黄金啊!

  我们每天的工作是在山坡上挖土,挖出一个能盖一座大厂房的直角平地(那时的生产力还是很落后的,挖土方基本是靠人拿铁锹和十字镐进行)如遇到巨大石头是需要爆破师傅爆破的,爆破是我们最喜欢遇到事情了,特别是我们这些男同学,每天都做着英雄的刺激梦。

  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就是学习英雄好榜样的时代。什么机智勇敢的小英雄雨来啦;董存瑞舍身炸碉堡和黄继光不怕牺牲堵枪眼啦。杨根思、邱少云、罗盛教等等这些耳熟能祥的英雄让我们崇拜得五体投地,不亚于当下那些追星族,每天都想遇到一个当英雄的机会。

  巨大的石头在我们班负责的工地出现了。这块石头不仅大而且还是很圆很光滑的,绳索无法捆绑着用拖拉机拖动的那种,体积比占了工地的百分之七到八的样子,完全符合爆破的条件,同学们都很兴奋。男同学的兴奋是来自于可以亲身体验英雄情结的刺激,而女生的高兴完全就是借此机会多休息半天了(因为这块石头打炮眼就需要半天工的时间)

  终于要爆破了,我们都躲在三百米开外的山沟里,安全员说这里是相对安全的距离。爆破来临之前安静得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这块巨石差不多有两间房屋大,装上炸药就是一颗特大的地雷,这威力想一想就很激动,既盼望又忐忑。其实,完全是自己虚拟的英雄情结所刺激造成的不必要的紧张。我也并没有完全按着安全员的指示去做,偷偷的时不时地探头探脑东张西望着,总觉得这样的缩头躲藏和我的英雄主义的情结不搭噶!

  一声闷响的同时大地颤动了一下,爆破就结束了,并没有出现惊天泣鬼、地动山摇的刺激(后来听工程师说这是振动式爆破只是把巨石震裂成若干个碎块)就在我很失望的同时,一个意外的出现帮我做了一回英雄梦。准确的说,应该是成就了“盲目的个人英雄主义”虚荣心的梦,仅仅是这个梦也很快便成了泡沫。因山体受到了震动,在我们避险地的上方几百米处飞落几小块碎石片,把我的额头划伤了,老师和同学都劝我去包扎一下。虽然很疼还流了很多血,可我还是很男人的尽量表现出古井无波的神态,抖擞着精神学着电影里面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英雄亮相式,喊出当时很时髦的台词式的口号:“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叫苦,先让其他受伤的同学先走!”老师和同学都站在那里发怔,看了看四周,受伤的只有我一人,我咧了咧嘴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如果是笑,那肯定笑得很五味杂陈。最终还是因为痛,在工地卫生站龇牙咧嘴地被处理完伤口后,同学陪同着回了工地宿舍。

  不过以后每次想起这件事,耳畔总是会响起安全员的话:这是违反安全规则造成的事故!心里总是感觉有点异样,是什么呢?大概是自咎吧!

  三天的劳动很快就要结束了,明天早上我们就要坐车回学校了。因为我受伤了,最后半天没有去工地,同学也忘记帮我把铁锹带回来(当时国家经济困难一般情况下如铁锹、十字镐、扁担及盛土筐等小的生产工具需参加劳动人员自带的)这时天色已晚,我很犹豫是否去工地取回?从这里到工地需要翻过一座小山丘,只有一条崎岖的小山路,两边生长着茂密的灌木丛和杂七杂八的树木及野草,还有一座果园。白天都少有人走,不熟悉的人即便白天一人走过也有紧张之感,更何况现在又是黄昏了呢。那时的农村电的供给是很紧张的,家家户户的夜里差不多都是点的煤油灯,最好的也就是蜡烛,村子里的采光基本上是自然光的,所以太阳落山以后,很快就暗了下去。

  还是因为我对那把铁锹的价值不舍,终于促使我勇敢地踏上这条崎岖的小山路。越往小路的深处走去心里越忐忑,随手捡起一节树棍,边走边敲打着地面,嘴里还哼着当时很流行的英雄曲调,弄出点动静以壮怂人胆。

  树和灌木越来越多,太阳已经落山很久了,路也越走越黑暗了,心也越来越紧张了。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点光亮,不对,准确的说是两个亮点,距我约五六十米的样子。我很高兴,终于看见人了。举手就招呼:“喂,喂喂,前边有人吗?!”没有反应。为了能让对方看得清楚,我举起手中的树棍冲着对方边摇边又喊了几声,这次有反应了,两个亮点似乎在移动。不搭话,两个亮点?是狼!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听老师说过:狼的眼睛夜里是亮的,绿的。这两只好像有点绿又好像有点不绿,但是是亮的我暗自揣摩着。这里虽然有了矿山还时不时有爆破的声音,但离村庄较远的地方还是有可能存在个别独狼的。我越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我立即蹲了下去。听大人们说,狼的疑心很重,牠在没有搞清楚对方的实力之前是不会有行动的,遇到狼要主动地蹲下,在原地不停地小范围活动,狼暂时搞不清楚情况,你就会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与其说是我自己主动地蹲下去的,还不如说我的腿此时已经开始筛糠了,不仅仅是抖而且还发软,不蹲下也是站立不住的。还有心跳吗?当时我自己都没有感觉了,前方的狼还真站住了和我对持着。回头看了看离开村里的马车路已经很远了。(后来才知道离开并不算远)

  我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下心情,使劲想想那些英雄人物,老师常常教导我们: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要想想英雄们,我们就会有力量的。可是,这是遇到命悬一线的危险呀,老师并没有教导我们这时候应该怎样去做啊!不过英雄主义的情结确实让我冷静了许多。我还真有点感谢这些英雄们的名号了。

  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我想起了这句伟大的教导,对,我要重视这头狼。于是,蹲着慢慢地往后移动,尽量不让狼看出来我是在害怕式地逃跑。移动了一会儿见狼没有什么反应,我竟然壮大了怂人胆,无声无息地往后跑了几步,幸运的是狼好像并没有觉察到什么。我很庆幸遇上一头反应慢的老狼,很可能腿脚还不太好使想到这里,我竟然忘乎所以了撒开腿就后跑,此刻,我眼中的狼却没有跟我再客气了,紧紧地快速地追了上来。坏了判断失误,这是一头很会运用战略战术的狼。我又很狼狈地停了下来,并且快速蹲了下来。狼和我仅有三十多米的距离,牠像是摆出一副随时进攻的架势。我的英雄激情瞬间回到了冰点。

  怎么办,喊救命吗?我心底自问。四周扫一眼一片黑黢黢的毫无生气。突然回头快跑,我百米速度在学校运动会上取得过前三的好成绩。能跑过四条腿吗?况且我的两条腿现在感觉好像有点不听招呼。这个办法不可取,无异于缘木求鱼。

  正在人、狼僵持不下的时候,由远而近传来了马车的声音,还听到赶车人的吆喝声。是马车声,真的是马车我激动得似乎要跳了起来。马车道上,马车越来越近。什么,这真是久旱逢甘露呀!我兴奋得使劲搜索关键词。不对,是绝处逢生,应该是及时雨,啊,是大救星!对啊!就是大救星。没错:“大救星救命,大救星救命!”我雀跃地呼喊,狂喜得思无定理语无论次了。就在此时,我听到了背后的底吠。

  命是得救了,不过不是从狼的口中救下的,而是从狗的嘴里。准确地说是小山路旁边果园的一条看家护院的土狼狗。

  虽然我哀求过赶车人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特别是不能让我的同学和老师知道(赶车人是我劳动住处的房东)可是以后几年,几十年每每想起这件事还是甚觉尴尬的。
  (文/仲秋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