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恋旧,也许是年龄的关系,总是想起过去。想起那些泛泛流走的岁月里我那些稚嫩的影子。
记得,那一年,我八岁,跟着外祖母一同由我居住的小镇去往乡下。
我居住的小镇,离外祖母的居住地——乡下不远,大约十分钟的车程,每次去我总是高兴地不得了,蹦蹦跳跳的头几天便开始张罗着。一是可以在八月的乡下钻进蚊虫叮咬的青纱帐里和农村的小伙伴们捉迷藏,做游戏。顺便还可以饱尝从树上摇落下来的梨桃和大地里熟透的散发浓浓香味的瓜果。
新鲜的瓜果梨桃攥在我的小手中连洗都不洗一下,在衣襟上下蹭了蹭,擦了擦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浓郁的果汁顺着嘴角不停的往下流,弄得小嘴和小手粘糊糊的。
那时的庄稼和果树还没有施化肥农药之说,都是农家肥,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绿色、环保和污染、超标之类的概念词。
乡下的人们随意从黄瓜架上,苹果树上,和香瓜地里摘下的瓜果也都和我一样用手撸了几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然后直接进入口中。那时的瓜果,味醇芳香。特别是黄瓜直到现在我还在回味起它特有的清香于醇厚。那种味道醇厚得能通过流入的口中直接沁入心扉,馨香在口中的舌尖上久久不散,让你回味无穷。不像现在超市和菜市场的黄瓜看着很水灵,墨绿墨绿的,可吃起来一点黄瓜味都没有,即使有也是一点点的寡淡没有儿时黄瓜那种特有的清香爽口。香瓜的香,隔着老远的瓜地,就能闻得到。它的甜香随着八月的微风里淡淡的青草和艾蒿的芳香混在一起,漫过地皮,穿透青纱帐直往我的鼻孔里钻,我用力的用鼻孔嗅着,芳香融满我的胸腔,连我的呼吸都是香甜的。
二来呢,我又可以坐着绿皮的火车了,享受一下十分钟的快感。用小手摸一摸泛着油光的硬梆梆的座椅和上下可以推动的车窗。摸一摸锃光瓦亮的玻璃车门两边绿色铁皮上那锃光瓦亮的电镀车把手。摸一摸乘务员室淡黄色的敲着有声的木板墙壁和戴着蓝色大盖帽走起路来飒爽英姿乘务员的衣襟。看着车窗外的绿树和田野的庄稼,还有高耸的电塔急速的旋转着,然后一起向车窗后面倒去。看着,看着,我的眼睛有些晕,心里却美得很。在车上,摸摸这,看看那,总是充满着无限的好奇心。这些,在家里是看不到的,只有去外婆家的火车上才能享受如此殊荣。
下了火车。穿过小小的站台,便上了一条羊肠小道。
路,弯弯曲曲, 像一条长长的灰色的缎带在绿色的原野上漂浮着,一头连着车站,另一头却伸进了远方的林带里。小路蜿蜒但很平整,可能由于人们长时间踩踏的原因,土地被重叠的脚印打磨的有些光亮,走上去不软不硬略微有一点点弹性。路两侧,是茂盛的蒿草覆盖着路沿,还有不知名的黄色的,白色的野花,伸长脖颈探露在脚下的路边,煞是好看极了。
头顶是火辣辣的阳光照射着,我和外婆都是一脸的油汗。眼前是绿色起伏的辽阔的田野,平展展的田园格子种着各种不同的农作物:有长出红樱的玉米,也有露着红脸晒米的高粱。有成片的弯着腰的谷子和糜子,也有绿蓬蓬的阔叶下裂开黑夹开着白花的棉田。有刚刚收割过的青麻地,露着一片整齐的猫耳朵的茬,也有在高粱和棉花地之间散发着浓郁果香的瓜地。瓜窝堡跟前,看瓜人斜躺在瓜棚下避着阳光日晒,一只手不停地晃动着草帽,驱走成群的蚊蝇,一只手放在前胸上不停地搓着汗泥。显得十分的悠闲自得。
外婆领着我进了瓜地,向瓜棚走去。“刘老蔫,你好清闲啊!拿着队里的工分睡大觉你愧不愧?” 外婆走到瓜棚前故作严肃的厉声责问看瓜人。
只见眼前斜躺在草床上的白胡子瘦老头,一动未动,只是睁开一只眯缝的右眼,瞥了外婆一眼,又闭上了。故作镇静地用手不紧不慢的有节奏的摇晃着草帽,显得十分得意。外婆见老汉如此傲慢便气冲冲的走到他身边,一把把他从草床上扯了下来,瘦老头重重的摔在地上,疼的捂着屁股直叫唤:“你这该死的老婆子,发什么神经啊?”
“买瓜,我和你小舅走了半天的路口渴了。” 这是外婆的声音。这时的瘦老头才下意识的缓过神来,用干瘪凹陷的绿豆小眼睛狡黠的仔细的打量站在外婆身后的我,皮笑肉不笑的说;“原来是我外孙子来啦,那我得好好招待、招待。”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从瓜棚前的空地上拾起一只柳条筐,沿着瓜垄给我们挑瓜去了......
不一会,老汉摘得满满的一筐瓜放在瓜棚前,从瓜棚的木梁上取下一杆铁钩称,一头用铁钩勾住筐梁,一只手握住秤杆子,另一只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棒,从称头的铁环穿过伸递给外婆;“来老婆子,帮下忙。”瘦老头笑呵呵说着,嘴角白色的胡须不停地抖动着。外婆和瘦老头称完了瓜,只见瘦老头从瓜棚里面的木桌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用笔开始记了起来:“吴忠祥家香瓜25斤。”他手写着歪歪扭扭的文字,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外婆并没有在意他,也没有付钱只是说了声:“记好了,你要记花账,到秋后看老娘怎样收拾你。” 说完外婆拎起瓜和我一起走出了瓜地,又上了羊肠小道。
前面就是林荫浓蔽的防风林带,高大笔直的树干和巨大的树冠伸向空中,茂密的树杆和厚厚的枝叶挡住了直射的火辣辣的太阳光线,这里阴凉而幽静,野草丛生而茂密,几座荒冢隐藏在野草之中,给这谧静凉爽的让人感到惬意林间土路带来了几分阴森与恐怖。走着,走着羊肠小道穿伸在两座荒坟中间。走到跟前,不由紧张了起来,心率陡然加速起来,一个劲的砰砰直跳,生怕里面的死人从坟堆里走出来似的,脚步不由加快,一不留神踩到了外婆的脚后跟,外婆回头看了看我,一只手摸拂着我的头,另一只手拎着瓜筐,并肩和我一起走着.......
远处林带的尽头,渐渐露出了村落。挨着我们的村东头第二所房子,那就是外婆的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