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秋水横波,泛起阵阵轻烟,池畔菊花被轻烟萦绕,似染上淡淡清愁。山石上的兰花带着晶莹的露珠,像极了美人娇弱的抽泣。有一佳人青纺绸衫,青丝如瀑布,芳菲明媚。她坐在树冠上手执素笺,在空濛细雨过后,七彩玲珑的流动光影晒干了湿漉脚踝。她韶华正好,所有的欲语还休的心事都清翠翠一截搁在眉梢,于是猝不及防的被搅乱一池春水时,只好惶惶地垂眸低眉,以免那一刻散人远山眉黛的心动被春风知晓。
那位名唤苏离沧的男子徘徊于十里长街徘徊,容颜清隽,犹带少年意气,偏偏如一帘月光,转朱阁,低绮户,印在她一怀清碧中,碎作半池琼瑶。他是将军之子,一身武功绝学,可偏爱学人吟诗作对,偏偏却无那般才学,惹得一处啼笑皆非。他抬头定睛一看,树冠上那倾城绝色的女子,目光迷离,顾盼生辉。“这位姑娘生的好生耐看,那句词怎么说来着?闭……闭门修……对对对,闭门修花。”离沧故作深沉,班门弄斧。
沈温岚忍不住 笑出声来:“公子用错词了吧?应当是闭月羞花。”她笑的温婉,绝无嘲讽之意,倒觉得这人好生有趣。“对对对,在下才疏学浅,学术不精,姑娘见笑了。”本想将漂亮姑娘赞美一番,却落得如此尴尬局面,离沧的双颊已经滚烫。“整日习武,不懂诗词文赋实乃在常理中。”苏离沧飞身而上,落在姑娘身边。
“还请姑娘多多指教。”“教你也未尝不可,可你拿什么回馈于我呢?”“这个简单,我教你耍剑吧。”“父亲说,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宜舞刀弄枪,我父亲的剑鞘更是不敢碰。”“你要多少银两?”“千金不换。”“那……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教我?”离沧急了。“莫慌莫慌,用你的一个故事,来换我一个时辰的诗词文赋,怎么着都是我亏了。”沈温岚摇摇晃晃,一不小心摔了下去,幸亏是破损了点皮肉崴了脚。
“喂,我可是你师父,你为什么不接着我?”姑娘有些许气恼,而然她脑海里浮现的,是身子缓缓下落,二人眉目传情,男人搂住她的腰,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莫慌,莫怕。”离沧还是呆呆的望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没事儿吧?”生的面如冠玉,貌若潘安,可却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呆子。“我……我……”他扭捏彷徨,轻轻的扶起温岚,一脸亏欠。“你的脚都红肿了,你等着我这就去采草药。”“诶……”这话音刚落,就已经杳无踪迹了。
【中】
不觉又下起了沾衣欲湿的杏花雨,雨水打湿发髻,发梢上的那枝新桃,越显娇艳,雨水露珠滚落在鼻尖,又滑下红唇,滴落胸前,不觉起了一身凉意。眉睫上的雨露,晶莹剔透,宛若挂了几粒鲛珠。温岚欲起身,可红肿的脚踝,让她动弹不得。这雨丝毫没有停歇之意,还刮起了飕飕凉风,谈不上凛冽,倒惹来一身清凉。落叶飘飘洒洒,温岚望穿秋水,为何苦等的人还不归?
“师父,我晚来了,久等!”他寻得一株草药,用石块研磨,轻轻的敷了上去。“哎呀!”这药草敷上去火辣辣的。“一会儿就好了。”“你手怎么了?”他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划痕,已经鲜血直涌了。“已无大碍,皮肉小伤,何足挂齿?”
“爱姐?姐,你傻笑什么?”庭院中的姑娘,回忆着数月前之事,她轻抚着自己的刚刚痊愈的脚踝,脸颊粉扑扑的。“没……没什么呀!”温岚轻咬红唇,心中已经暗潮汹涌了。“姐,你不会背着我交了什么公子吧?”沈榭突然急了,这少年是温岚养父之子,从小与她青梅竹马,温岚性情温柔,对贤弟甚是照顾。或许是因为,沈家夫妇于她有救命之恩。十年之前,温岚家无故失火,其父母双双命丧黄泉,幸得沈家眷顾,不忍看着幼女颠沛流离。
从那时起,姐弟二人一同玩耍嬉戏,温岚爱诗文,榭儿喜弄剑,在世人眼里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沈家夫妇也望二人喜结良缘,温岚善良温柔,又是从小捧在心尖儿上的养女,自是希望他们姐弟二人修成正果。恰巧沈榭对温岚痴心一片,自小就立誓一定要许温岚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爱姐,等榭儿长大了就娶你为妻!你可愿嫁?”小孩转着大眼睛,拉着女孩的手。“我……”“好不好嘛?只要你肯嫁给我,我就每天给你买好多好多冰糖葫芦。”“好吧!”二人手牵手傻笑半天。
“沈温岚,你从实招来,真的是你的脚受伤以来,就整天魂不守舍的,到底是什么人把你的魂儿都给勾走了?”看着无视他的温岚,沈榭音歇斯底里,他紧紧的抓着温岚的手,把美人的头拧了过来,如朗星的明目,情深而谴责的看着她,他的眉头已经拧在一处,这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竟如此气愤。温岚惶恐,心中寒颤。“榭儿,我没有。”她拼命挣扎,可少年不顾一切把她搂入怀中。“你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过了,你的眼神骗不了我的。”沈榭这气话有些颤抖。“你放开我,你别这样……”他怀里的沈温岚已经,压迫到险些窒息。
可少年搂的越发紧了。“你说过你要嫁给我的!你可是想反悔了?”“年幼不经事,你可知童言无忌?孩童之言岂能当真?”“沈温岚,你别以为你是我爱姐,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既已情定终身,你就休想反悔!”她深知,她已经惹恼了这个平日里疼爱有加的少年。“你别闹。”二人的鼻尖已经触碰到一起了,胸膛紧贴着胸口,可以强烈的感觉到心跳的律动。沈榭着眼波流转的美人,一脸的迫切和无奈。“温岚,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榭儿长大了,榭儿是认真的。”看着美人的冷漠无情,少年的心如万年冰窟,眼眶湿润。
“岚儿,榭儿,赶快过来,不然饭菜都凉了。今日有榭儿爱吃的狮子头,岚儿喜欢的蛋花羹。”看着默不作声,各自思索的姐弟二人,沈家夫妇互相对视,笑出声来。“榭儿,你倒是说说,你是不是又无理取闹,惹你姐姐不开心了?”“才没有。”沈榭夹一块肉,小声低喃。“好你个沈温岚!”“什么?”沈夫人一脸疑虑。“没什么。”他舀了一勺蛋花羹,放到温岚的碗里。
【下】
“姐,你最近都清瘦了,多吃点,瘦了不好看。”“谢谢。”“我们的孩儿长大了,懂事了,以前都是只顾着吃自己的,现在倒会体贴照顾别人了。”沈君开怀大笑。看着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美人,沈少心中苦难耐。而那个心不在焉的美人,心里想的,或许是杏花雨天,亦或不是。又或许,是班门弄斧的人。
“师父!”离沧骑着大黑马,扬着马鞭,一看就是一匹上等的千里驹。“才知道过来呀!为师已等候多时,你已推迟半柱香时间,身为弟子首先学会的就是要守时,今日我定严惩不殆”温岚点了一碗阳春面,叫了一小碟牛肉,还有凉菜。他夹起一块牛肉,一边细细咀嚼,一边转头说道。“啊?今日王大娘菜摊子的银两被人劫了,我挥剑整治恶人,故而耽误了些时辰。”离沧一脸无辜。“既然如此,事出有因只为扬善除恶,那就另当别论。”“师父,这银两我出,你尽管吃。”“爽快,既然如此,我就不客套了。”
“移步到敝舍,为师教你识字。”温府以药材为生,是长安城里大有名气的富商,进贡的药材垄断了全城,以德服人,以品行服人,童叟无欺。“小姐。”门外的侍卫低头鞠躬,见到陌生男子便拦住。“来者何人?”温君推门而出,见状询问。“下苏离沧,乃阁下小姐之徒。”“原来是苏将军之子,苏将军德行兼备,造福百姓,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苏公子此次前来,乃我温府大幸,还让寒舍蓬荜生辉!快快有请!”
“爹!怎么能让这男人进来?知人知面不知心,怕是对姐姐心怀不轨吧!”“榭儿,不得无礼!如今这大批药材赶着进贡,在下就先行告辞了,苏公岚儿,你们慢叙。”温君眼神暗意,试图让他不再那么蛮横无理,永无休止境地说下去。“爹爹慢走。”离沧随着沈温岚来到书房,撩拨开素色的滚珠帘子,满屋的藏书,台上笔纸墨砚,还有淡淡的檀香味。台上金枝玉叶,青葱的文竹。
温岚细细研磨:“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这首传遍大江南北的诗,所述的是,七夕之夜,望着碧蓝的天空,宛瞧见隔着天河的牛郎织女在鹊桥上相会。家家户户皆边赏秋月,边对月穿针,穿过的红线都有几万条。”
“原来如此,如此富有诗情画意的诗文,乃人间绝品,师父写完可否让徒儿拿回去临摹?”“那是自然,那么徒儿的故事呢?”温岚停笔,娓娓道来。“世人皆知我是将军之子,可是无人知我,儿时患有耳疾,说的不好听的就是个聋子。堂堂大将军,却生了一个耳聋之人,是多么让人瞠目结舌的笑话,自小就很少人与我交心。看似高贵,实则我也很孤独,我也自卑。他们都不敢靠近我,有一次我不小心弄坏了他们的泥人,他们便要打我,幸亏家亲冲了出来,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敢靠近我。后来一名神医治好了我的耳疾,这才使我和常人一样生活。”温岚心里隐隐作痛,竟还有如此悲惨之遇。
殊不知,门外的沈榭冲了进来,双目怒视,在宣纸上乱涂乱抹一番。“你干什么呀?蛮横无理,竟如此不知礼数,怕是平时惯坏了!”温岚心中恼火,他看着呆呆的苏离沧,不知如何收拾这烂摊子。“沈温岚,你别傻了,男人信不得,特别是他这种阔家公子,更是信不得,别以为是将军之子,别人多说了几句恭维之言,就打着你的父亲名号,自恃清高,用着高官权势仗行天下了是吗?”
“我……我没有,这位公子怕是对我有些许误会……”苏离沧有些不知所措,被这突如其来的谴责,搞得晕头转向的。“你够了,回房冷静吧!”温岚拉着离沧袖子,跑出去大老远。“姐姐回来,我绝对不容许!”他的怒吼响彻庭院,游鱼腾跃,兰花低头,飞鸟回瞰,飞蝶惊颤。“实在是抱歉,舍弟年少,理数有不周之处,还望徒儿多多海涵见谅,他的脾性实在是怪了些,我也不知道他今儿为何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无妨。”“恭送苏公子!”婢女道,侍卫随从随声附和。
“沈榭,今日为何如此无礼?真是有愧我沈家书香门第,待人有礼有道之名,有损我沈名声!”温岚的声音变得凌厉,星眸寒光直逼。“你是有婚约之人,为何要与其他男人不清不楚,不应该对我沈家,对我从一而终吗?”他一肚子憋屈,把兰花枝叶揉碎,又把花蕊抽了出来。“少爷,使不得,这可是老爷最平日里喜爱的兰花,揉坏了老爷会心疼的。”婢女们奉劝他赶紧收手。“沈榭,我说了多少遍了,婚约之事不必再提,真是不可理喻!”她挥袖离去。
【结尾】
这时,少年从背后抱住了她:“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真的只是你的弟弟吗?还有没有其他的……”沈榭哽咽道。“只是弟弟,绝无半点男女情分!”美人甩开少年,迈着碎花步子回房。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从哪儿学的?大有长进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昨日瞧你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今日倒得引经据典了。本以为是朽木不可雕也,真没想到是孺子可教也呀!”“我还特地请教了父亲。”“原来是苏将军苏大人。”匆忙赶路的车夫,无意间撞了一下温岚,美人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苏离沧这次反应倒是迅速的不少,他搂住少女的纤腰,他那只满是老茧的手,粗大而温暖。温岚不顾一切的吻了上去,这一刻天旋地转,心似海潮,气若幽兰的美人,这一刻的香吻让男人,瞬间不淡定了。他随缘入画,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小女子不知公子喜好,斗胆将自身做这七夕之礼,不知公子愿纳否?”年挺羞涩的美人低眉细语。“自然是愿意的!”他掏出怀中的珠钗,金缕灼灼其华的桃花,下垂的翠绿碎玉珠子,插到美人的发髻。这一刻,她满脸嫣红,粉色的樱唇微微上扬,绝美的眸子里,散发着勾人的媚态。“好钗配美人。”苏离沧这话虽简短,可字句抨击暖化人心房。“岚岚,咱们到月老庙走走可好?”“正有此意。”
那映在绿树丛中的月老庙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之中。香火鼎盛,人们求姻缘求子嗣,虔诚跪拜。青砖壁瓦,丹楹刻桷,飞阁流丹,玉树结红绳。看着那满树的如火如荼,二人心中欣喜难耐。他们祭拜了香火,心里暗许心愿。“岚岚,你许的什么愿啊?”“说出来就不灵了。”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一生一世一双人,愿有情人长相厮守。离沧先把红绳系在古树上,木牌上刻着“沈温岚之夫苏离沧”。“岚岚,让我看看。”沈温岚从怀里掏出红绳,满脸羞涩的挂到树上,字迹清秀,在皎洁而又带着清冷的月光下,映着“苏离沧之妻沈温岚”八字。
“明日我便与家父家母商讨迎娶之事。”“可怜了这对有情人,看着面相,还有你们的生辰八字,恐是有缘无分咯!听老衲一句劝,二位施主不要做徒劳无用之功。”方丈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阿弥陀佛。”“岚岚,我们走吧,别听他胡扯,小心我命人了他的小庙。”他牵住温岚的手,快步离去。可美人的心总是在抽搐,隐隐作痛。这月老庙据说可灵验了,她深知方丈之言八九不离十,可还是忍痛把内心的话收住。
第二日,沈温岚收来书信,落款为苏离沧,她知定是婚约之事。“岚岚,你我今生恐无缘。家父给我安排亲事,择日成婚。感谢姑娘数月来对在下的关照,望姑娘另觅良人,不必记挂后会无期,苏离沧书。”美人双脚酸软,跌倒在地,犹如碎石划心口,然后被海水泡洗,伤到溃烂。“姐姐,你没事吧?都说了苏大人家的公子,咱们这种人家惹不起,你偏不听。”“榭儿,你别说了。”可能伤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她叫的撕心裂肺,满屋萦迂。“我在呢,只要你一回头,我就在你身后,温岚我娶你吧。”
数日后,十里红妆,沈榭如愿以偿和温岚成了亲,大红盖头洗帐下的新娘子,却日日以泪洗面。不久,城里传来消息,苏将军病重,其子代父参军,已经远赴沙场。古人征战几人回?或是十年归,或是再也不归。金戈铁马大漠黄沙,力拔山河马革裹尸。也不知,故人归不归?从那以后,沈温岚安心做了沈家儿媳,宜室宜家,添丁结彩。只是她深知,人的一生,定会遇到两个人。一个远在天边,而另一个在身旁,回首就能看到的地方。
转眼过去了数十载,美人早已人老珠黄,步入风烛残年,她故地重游。这时看到一个钓鱼的老翁,已经满头花白了,可却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他们双目对视,心头一征,莫不是?“奶奶,奶奶,我扑到了一只大蝴蝶。”看着一愣一愣的沈温岚,孩子问道:“奶奶,这是谁?”她笑而不语,只是他们二人心中,都应该默念着同一个答案:“一位老故人。”恍然间,仿佛又看见了那位,坐在树冠上的盈盈少女,一个的意气的少年,冲她喊道:“这位姑娘生的好生耐看,那句词怎么说来着?闭……闭门修……对对对,闭门修花。”……
【作者的话】望读者们多多关注!
(文/泪沾衣襟洗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