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天空阴霾，也要笑出色彩。
陈启铭右手撑着脑袋——一副黑色眼镜在鼻梁上耷拉着，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教学楼顶停着只鸟，叫不出是哪个品种，只见它转动着小脑袋，蹦跳了几下便飞走了。走廊栏杆上匐着挂着悬着各色姿态却无一不闪着光的雨滴，还有几处嵌着黄褐色的锈斑。雨刚刚停，但天空仍是黑压压的一片，几个同学正讨论着——放学时要是下雨，该怎么回家。
他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些许泪水，他把这叫做倦意。
启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连堂的物理课的，但总算是放学了。十分幸运，并没有下雨，只是地面还湿漉漉的，几处坑坑洼洼也积满了水，车子驶过便溅起令人生厌的、带泥的水花。
他来到了街上，准确来说是要去书店。由于有看书的爱好和习惯，他讨厌旁边有人跟自己没完没了地说话谈天——虽然这两者没有什么关系，但他的确喜欢人多而安静的地方，即使觉得这是毛病。
此时的书店，除了门口处的地毯和伞桶外，其它地方都干燥得令人意外，并且惊喜。依旧是暖色灯光和舒缓音乐，依旧是柜台后椅子上爱笑的店员，只不过柜上的野雏菊换成了几朵向日花。
入口处左手边第六排和第七排书架是启铭经常光顾的地方，上面分别摆放着他爱看的诗集和散文集。他喜欢林徽因的诗，觉得她很厉害，但他最爱的还是顾城，他觉得顾城的诗中透着天真。这一次，他听店主老周说店里新进了一批书，特意来看看。
他总会在书架前逗留很久，毕竟只看封面的话，很难判断书的内容是否对得上他当时的心情，他不喜欢在看书前调整心情，那样很麻烦。不过今天是特别的，他觉得挑哪本都没关系，因为店主老周答应送他一本以作为长期帮忙写书评的报酬，这也让他犯难，因为他还未计划其它心仪的书。于是在取下的一摞书中，他欢欣地微微笑着，仔细挑选，这种机会很难得。
“启铭？”当他正输入付款密码时，一个声音打破了他内心搭建的宁静，这个声音很温柔。
“嗯？”启铭轻轻抬起头，在短暂的迟疑后出于礼貌，微笑致意。眼前的小圆脸让他觉得熟悉，尤其是那蓓蕾似的微笑。那个微笑让她看起来很自信。
“你不认识我吗？咱俩可是同班（同学）呐。”她似乎有点惊讶，眨了眨眼睛，一对瞳孔给人别样的安宁感。
“抱歉，我不擅与人交往。”启铭感觉到本不存在的冷意。
“啊——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那个，呃……那个……”她突然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摆手。
启铭用鼻子深呼口气，抿了下唇，“……没事儿，我就是启铭，您有事吗？”
“没，就是，常听爸爸提到你，说是有个男生不爱说话但是每次写书评都有好几百字，选书的时候也是很认真地选。我刚开始怀疑是你，没想到我猜对了。”
店里没多少顾客，对方也兴致正浓，似乎有聊下去的必要，但启铭着实想要快些回家，把塑封拆开。
“哦，谢谢。”正巧他后面出现一位顾客需要结账，暗自庆幸，又莫名失落，“抱歉，我该走了。”他强笑了一下，便匆匆离开了。
启铭在走时发现她的微笑一直持续着。至今未变的微笑，在今天忽而让他觉得有种别样的安宁与和谐。
“我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街道的行人渐渐多了，暖色的灯光似乎漫延到了街上，空中，乃至染了整片云际。此刻，残存的舒缓音乐仍在启铭的脑海里回盘旋，还有那个微笑，柔美的微笑。
他不禁加快脚步，奔回家中。此时的心情正好。
他有看书前先看目录的习惯。一篇《微笑》引起了他的注意。
“……
你给别人以微笑，别人回报你以友情。你什么也没付出，却得到了一份珍贵的感情馈赠。
斯提徳说得极为精彩：‘微笑无需成本，却创造出许多价值。’微笑使得到它的人们富裕，却不使献出它的人变穷。
微笑着面对诽谤，微笑着面对危险，微笑着面对坎坷崎岖的人生。
当你微笑着走向世界的时候，所有的艰辛和磨难不但不能奈何你，反而更衬托出你那从容不迫的风度。
……”
嗯，他觉得他可以理解，甚至想将其背下。又想起下午的那一盏微笑，不知什么涌上了心头，他打开了电脑，上线，回忆着名字，在群里查找，点开头像，才发现真的认识，也恰好有若干消息待回复，日期是今天，时间就在刚才。
“嗨，没想到我们已经是好友了，我都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嘿嘿。”“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平时都看什么书呀？”“看你经常搬一大摞在角落里选，看个封面都要好久，时不时还傻笑几下。”……“还有啊，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一次性浏览下来，足足十四条消息，启铭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第一次有人说他笑起来好看。
“嗯嗯，你也是啊。”启铭踟躇了片刻，摁下了回车键，然后开始等待。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和别人聊天是在什么时候，应该很久了吧，久到自己忘了这种等人回话的感觉。
三分钟后，他收到了一句“谢谢啦。”，还有一个笑脸表情。
他想接着聊下去，无论是否有接下去的必要。
直至丑时，启铭才因为觉得不能再打扰人家了而匆匆结束聊天——虽然整个结束的过程还算有段时间。接着，他又意犹未尽地，习惯地用手抵着额头，平缓呼吸，开始回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今天的雨、新买的书、街上的景、刚才的聊天。他有这个习惯，在睡前必须记录当天的感受，他觉得事件能够记住，但感觉是不同的。
提笔，回忆，书写，落笔。十四分钟后，他觉得这一天算是结束了——即使再过四五个小时候天就亮了——该是新的一天了。似乎又记起什么，他拉开了柜子，没有找到，又挪开了面前的书，在那儿，他抹去上面的灰尘，笑了笑，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是不是该学着笑一下呢？”
后记：
莫名其妙，明明只是一种表露于面的友好神情，却总是能够拉进彼此的距离，甚至不用付出什么，就能得到本没有期待的回报，这不就连“代价”也称不上了么。简单，而又美好，恐怕现在也找不到其它这般美妙的事物了。的确，微笑最美。以至于怎样的事物都奈何不了它，既然如此，有时间就笑一笑吧，这样子我们的生活就能多些色彩了，兴许吧，至少心情真的能好些，能够看起来自信些。嗯，健康的生活怕是离不开微笑了。嗯，即使天空阴霾雾霭，也要学着笑出色彩。
——2018·03·09 陈启铭
（文/红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