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篇文章，关于我的父亲
文/林翮
清早睁开眼，手机的锁屏与备忘录提醒着我又到了父亲节。我拿着手机犹豫了良久才给父亲发去祝福的消息，得到的回复依旧只有两个简单的字“谢谢”。我盯着屏幕，期待会有些其他的内容蹦出来，又寻思着父亲又会说些好好学习找好工作之类的话语，但我等了好久，对话框仍然没有任何的变化。我不禁有些怅然若失，索性把手机扔在床上，起身收拾。我站在盥洗池前面刷牙，眼睛时不时地瞟一瞟躺在床上的手机，没有任何变化。
约摸着过了半个小时，安静的手机终于发出了“嗡嗡”的声响，我兴奋地抓起手机，快速浏览，老爸那行对话框的尾巴处明显有个大大的红色圆圈。我激动地点进去，三行半字，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两行字！我快速地给父亲回过去，两个人的对话不超过十句，但好像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同父亲有过这样多的对话量。今早上发生的事情像是一个蚁窝击溃了我筑起的大坝，思索了良久，终于决定写一篇文章，关于我的父亲。
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就布置过一篇描写爸爸的文章，几乎全班的同学都是千篇一律的开头，我也毫不例外。“我的爸爸有着黑黑的浓密眉毛，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两个大酒窝在脸上明显的挂着。爸爸的胡茬短短的硬硬的，像极了刺猬身上的刺。我喜欢坐在爸爸的肩膀上，每次去麻将场把爸爸喊回家吃饭的时候，爸爸总会把我放到肩膀上扛着，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事，这样我就可以比爸爸高了……”那个时候的描写，我到现在都很认同，毕竟这么些年过去了，父亲就像是没有变过样子，只是我总觉得父亲没有之前那样高大了，力气也不如从前，甚至体型也越来越像西游记中的弥勒佛。听我母亲说，父亲总是在偷偷地吃一些药，我也悄悄地进到过父亲的房间，找到过那些药盒，但所幸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倒是以一些感冒药与消炎药居多。我寻思着，父亲又打算自己悄悄地感冒悄悄地好起来吧。
我看过很多文章，里面的父亲大都是缄默的，我倒不觉得我父亲是缄默的，或许现在是这样，但我记忆中的父亲绝对是一个有趣生动的人。过去夏天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总会把凉席铺到地板上，四口人按照大小铺满整个凉席，看一个有趣的选秀节目，看到有意思的地方我会站起来扭啊跳啊，父亲就同我一起学着模特步的走法扭起来，姐姐和妈妈就成了我们的捧场观众，逗得一家人都大笑不止。
还记得有个夏天，我干了坏事，和我几个小伙伴一起在瓜农的瓜地里造了反。本就是暑期当头，火辣辣的太阳晒在我们几个孩子身上，像是快被烤成肉干，恰巧经过一片瓜地，一个个西瓜又大又圆，全都懒洋洋的躺在地上，看得我们都私自吞了好几口唾沫。“我们去摘瓜吧！”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于是我们就抱了一个又一个的大西瓜，结果就是我们被瓜农抓到了现场。我哭着跑回家，弟弟刚被妈妈哄入睡，爸爸坐在院子里乘凉，姐姐在屋里复习功课。看到我的哭泣不止，母亲的第一反应就是我是不是被谁欺负了，我支支吾吾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母亲用湿了的毛巾给我擦了擦脸，然后就让父亲带着我去给人家道歉去。我小心翼翼地跟在父亲后边不敢出声，一直沉默的父亲却出了声。“馋西瓜了？馋的话和老爸说，老爸晚上给你带大西瓜，比那瓜地的都熟而且肯定甜！你也不会摘，都摘些不熟的，一看就不会挑西瓜，下回再去抱西瓜和你老爸一块！”我听着老爸的话破涕为笑。但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干过这种坏事。父亲每次教育我都不会严厉，就像是在开玩笑话，但总能让人听出言外之意，这种感觉在我上初中之后尤为强烈也颇为频繁。
我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好，除去我对他的尊敬，他更像是我的哥们。每天背着我的书包送我去上学，路过六奶奶家门口的时候还会打趣说大学生和小学生要去上学了；每次去麻将场上喊父亲回家吃饭，总是会说打完这把就回家，而我就很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等到真正打完最后一局；每次吃饭的时候，我总会和父亲一样脱去上身光着膀子，坐在电视机前看有意思的综艺节目，还时不时评论几句；每次有好吃的父亲总会留给我吃，经过几番的退让，最后还是入了我的口……
大约是在有了弟弟之后的一两年，我离开他们独自生活的那一年，使得我与父亲的关系变得疏远甚至疏离。那一年里，我学会了独立，学会了凡事靠自己，甚至脾气与性格也愈加执拗，再加之被抛弃的恐惧感使得我对再次回归的他们所有人产生了敌意。我更习惯于拥有自己的空间，尤其是当父亲母亲的重心都放到了弟弟身上的时候尤为强烈。就像本来属于我的本子，突然被收回去奖励给其他人的那种无助与愤恨。再加之青春期的叛逆使得我的脾气越来越不受控制，终于在一个晚上我摔了吃饭的碗，开始了一个星期的绝食。
白天我去学校上课，晚上回家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可劲看书。父亲也会时不时的出来敲敲我的窗户，趴在玻璃上看看我的情况，或者喊我两声，但是我的脾气向来执拗，从来都给他零回应。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我也就靠中午在学校吃顿饭硬撑。终于在这个周将近结束的时候，我母亲再也受不住了，她端着熬好的排骨进了我的房间。她把排骨放到我的桌子上，挪走了我的书本，坐到我的身边。她哽咽了几下，说出了这么些天她的所有思虑，但更多的是自责与内疚。我深知不是她的错，而是我的不懂事伤害了所有人。我看着母亲流淌的眼泪，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终于抽搭了两声向母亲表达了我所有的愧疚与歉意。母亲说，你爸爸在堂屋等着你的，过去说声你错了，和他说说话。但我并没有马上就过去，而是在作业本上撕下了一张纸，在那上边写满了我的歉意。
我拿着这张纸，带着忐忑的心情去到了堂屋。由于弟弟入睡的缘故，堂屋并没有开灯。父亲背对着我坐在椅子上，电视反出来的光透出了父亲的轮廓。我把纸交给父亲，站在他的身后没有再出声。他借着电视的光看完了那张纸，“字写得不错啊，已经比原来好很多了，继续保持。”我听着父亲的话，那么轻松但言语中还是夹杂着些喑哑，我不自觉又湿润了眼眶，但我始终只是站着，没有说出过一句话。“还有事吗？”父亲的声音传过来，我张了张口，但就是说不出那句“爸爸对不起，我错了”，只能一直沉默着。“没事就去学习吧，加油！”父亲的语气依旧那么轻松，我沉闷地“嗯”了一声，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再没有人提起过，那句“对不起，我错了”也始终没有说出口。
中考的时候我考了我们市重点高中，那所高中在市里，向我们这种镇上的初中每年只能考去三四十个学生，每个村也就考上一个两个的。我知道这点我没有让父亲失望，但是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这件事是我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件没有让父亲失望的一次了。也大概是在高中的时候，我与父亲之间的距离才更远了一层。每次打电话回家都是打给母亲，也只是与母亲多聊一会，几乎没有同父亲通过电话。甚至有些时候大休回家父亲也经常因为工作的关系不在家，所以我们常常会一个月都见不着一次。而且每次见着面了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只是说些简单的客套话，父亲过问最多的也就只是我的学习情况。但是我不知道，父亲一直都是关心我的，只是他不知道再怎么和我相处，只能默默地为子女付出。
高二的那个寒假，我因为有一个书箱和一个行李箱没办法拿，所以给母亲打了电话，但母亲并没有决定来接我，还在电话里凶了我一顿，我顿时委屈极了，挂掉了电话。我承认我当时是有私心的，当我决定把东西和那个人一起搬到车站的时候，我的发小告诉我父亲就在楼下等着我。我当时很感动也很愧疚，父亲是在听到母亲电话后赶过来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寻思把他的女儿接回家，所以他来了。由于是女生宿舍他没法上楼，而我又没有手机，所以他只能在楼下等。我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但是当我看到他红红的鼻头时，我知道那时间不短。可是他的女儿却做了一件他坚决没法同意的事情——我谈恋爱了。
父亲知道这件事是从母亲口中得知的，而我则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震怒，甚至做出了让我休学的打算。我没有想到父亲对这件事会如此排斥，我也害怕极了他真的让我休学。于是我自己先做了了断。但是父亲却从来没有和我谈过这件事，他一直在问的也就只有我的学习罢了。高三的时候我拼命地学习，想要补回浪费的那一年，但从结局来看，并没有什么用。我的高考成绩并不好，或者说很差劲，我知道父亲对我非常失望，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我依旧是他值得骄傲的女儿，他从来没有埋怨过我。我经常会想让他骂上我几句，但他从来都没有过，甚至连沉默叹息都没有。我又时常在想，他会不会经常自己偷偷躲起来难受，我不担心他埋怨我，我最害怕他埋怨自己。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我自己选择了学校选择了专业，父亲没有干预我的决定，即便他一心想让我成为老师。开学那天，本来是姐姐打算送我去学校，但父亲说什么也不愿意，还请掉了两天假，非得自己把我送到学校才满意。我们早上六点多出发去济南，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才到学校。父亲各种不情愿这所学校，嫌这所学校太小，嫌这所学校设施不够好，嫌弃宿舍条件不够好，但总归各种嫌弃，临走的时候却说什么也要在校门口留影合照。父亲走的急，为了赶汽车。已经坐上公交车走过了好几站的他又下车来给我打电话，说忘记把钱给我了。我说卡里的钱够了，但他却怎么着也不愿意，自己走了好几站回学校来找我。我问他怎么不坐车回来，他说等公交太慢了，等的功夫就走到学校了。当时的我已经哭了，又不好意思让他看到，只能一直低着头，直到把他送上了公交车，我才放开声大哭起来。我父亲是凌晨三点多到的家，其实他可以在济南住一天再走的，但是他说我已经有宿舍了他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于是就着急地走了。
来到大学后，他与我的距离更远了，但是这些日子我又感觉，曾经那个有趣开朗的父亲好像又回来了。刚上大学的那一段时间，我与父亲的交谈也仅是寥寥几言，不外乎“好好吃饭”“还有钱没”“学习怎么样”这几句话，况且我每次同家人视频通话时，父亲不是在工作还没回家就是看一眼后把手机转交到我母亲手中。每次想与父亲做更近一步的交谈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讪讪地笑笑，然后看着镜头从父亲变成弟弟或是母亲。结束通话后又会思索良久，其实不是父亲不知该如何和我相处，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了。我清楚我是最让父亲失望的一个孩子，所以每次面对父亲总会想要逃避。不仅是逃避父亲，更是逃避自己的愧疚感。但是这半年来，我发现父亲不一样了。他变得话多了起来，他也想要了解我的情况，甚至在视频的时候也会从我母亲手中拿过手机来听，甚至还会刷朋友圈，会根据我朋友圈的动态来询问我一些问题。现在的我也会每天更新朋友圈的动态，说一些我每天在做的事情，我知道有个人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我。我想，他应该非常希望他的手机能够发出视频通话的来电声响吧，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
和大多数人一样，我的父亲平凡而伟大。他是一名资深驾驶员，开了二三十年的车，什么样的都见过，什么样的都买过，什么样的都开过，我们一家五口也都全靠他一个人来养活。我父亲初中文化，但却培养了两个大学生，一个我姐，一个我，还有一个始终位居第一的我弟。他平常最喜欢说的话就是“做事不能太张扬，要为人低调”，但是我却每次都做不到。他说过的每句话都特别有道理，但我总喜欢晃晃脑袋就当听过去了。他总是特别尊重我的选择，不会过多干预我的决定，并且总能给我以最大的鼓励与支持。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对我父亲说，但每次都是欲言又止。即便是现在我敲下了这篇文章，我也不会把它拿给我父亲看，因为我会害怕父亲看到我写的文章，我会害怕他多想，会害怕他难受，会害怕他流泪。
中国有句俗语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我只想说，能做您的女儿，我很荣幸！您今早上和我说，明天端午节，让我改善一下生活，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作者的话】写作背景：今天是父亲节，与父亲互动后的有感而发。 作者有话说：我的文笔很笨拙，但是我想尽力写出我想表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