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
我是孟婆，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有一天，阎王站在望乡台旁的亭子里，指着彼岸开遍的黄泉路和那忘川河上的奈何桥，对我说：“孟婆，今后，你就掌管这座城吧。”“那这座亭？”“就叫它孟婆亭吧。”“好！”阎王走了，我望着这座城，彼岸妖娆。
一道，一河，一桥一乡亭，还有一碗孟婆汤。一天天，一年年，轮回无数。我守在这奈何桥旁，眼前飘过无数的灵魂，让他们喝下我的孟婆汤，然后，转世轮回。听那些魂魄说，人间是个美妙的地方。所以他们都舍不得离开。有太多的痴儿怨女央求我说，不要让他们喝下孟婆汤，因为不想忘记此生，只为来世，仍能记得回忆。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对我说：“那是因为人间还有最难忘的人。”可我是孟婆啊，我的使命注定是让他如不了愿的。我说：“不喝，便跳下这忘川河，等上千年，再去来生。这千年里，你须无言，无语，只能看着眼前人一遍一遍地走过这桥，喝下这汤，然后忘记。你，愿意吗？”
“只要来生能记得她，便好。”“为什么？她喝下这汤，便不会记得你了。这，值得吗？”
他说：“不，孟婆，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不知道，你没爱过，不懂得。”我，是没爱过，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可是……”
他还是跳下了这忘川河。一朵彼岸花，坠入了深渊。这就是，爱吗？
很久很久，一千年过去了。我看着他在这忘川河中，生不如死，看见心爱的人从这桥上走过，他欣喜又绝望的眼神，好像让我明白一点儿，爱，是可以亘古不变的等候。
可我毕竟还是没有爱过，不知深浅。
那个忘川河中的男子在千年之后，等来了他心爱的人，带着他今生的记忆和满身如彼岸花般的血痕，牵着她的手，一起转世。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摇摇头。面前彼岸，花红似海。那个爱的答案湮没在这曼珠沙华中。
千年流转，那个男子的模样早已忘记，可那个答案，依旧未知，直到有一天，他的出现。
那天，他一袭水墨青袍，风骨清奇，面若桃花，灼灼其华。他将手中的彼岸花给我，说：“孟婆，你可想过爱情？”我望着他眼眸里彼岸花的红影：“我，我不知道。”他牵过我的手，轻言：“跟我在一起，我慢慢告诉你，好吗？”他的眼眸里闪着波光，模糊了视线。他笑了，让那血红的彼岸花都尽失了颜色。
我似乎觉得我的身体里空缺的那部分，好像被填满了。我说：“好”
我答应他，让他在这里陪我，带着他今生的记忆。
几年后的一个夜晚，我们躺在彼岸花丛中，仰望着那所谓的星空。他继续给我讲着人间的故事。我突然意识到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说：“我本姓独孤，你可以唤我‘孤’，可好？”“恩，孤！”原来，知道他的名字，也是这样的幸福。我笑了。孤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心上，说：“孟婆，我现在告诉你，那个爱的答案便是，爱，是心动，也是心痛。
如果爱，定深爱。
希望你以后会开开心心的。”
我想，会的。以前，从未觉得生活还可以这么快乐地度过，因为孤的到来。可我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我的生活也因此偏离了轨道。
因为，那个女孩来了，就彻底改变了我的世界。
孤唤她一声“城儿”，我的心，好像开始碎了。
他拉着她的手，走到我面前，说：“孟婆，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因为我不想再受那千年的痛苦了，用这种方式……伤害了你。”我感到有两行热泪，滑下了双脸，流入了心尖，钻心的痛。原来，我竟也会流泪，是已经深爱的么？
“孤，你可曾爱过我？”我看向他的双眸，想看清他的心。
“孟婆，今生，算我负了你。我本不该告诉你什么是爱的，对不起。给我们两碗孟婆汤吧，来生，也好忘记。”
我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心碎的过程。原来，千年之前，是你跳下了这忘川河，只为等今世的她，如今又要和她一起转世。但是，这些与我何干，你是不该我说这些的，你明知道，我没爱过。
但我如果爱了，必会深爱。
我盛了两碗汤，递给他：“是你负了我，我就不可能再开心了。喝了它吧，忘了这些，也好。不过，谢谢你，还是告诉了我爱的答案，它很悲，很美。”我擦干了眼泪，两碗孟婆汤后，他牵着她的手，走过了奈何桥，走过了望乡台，头也未回。
我还在期待着什么呢？孤，但愿今后，再无重逢。
我盛了一碗汤，亲自喝下自己熬煮的汤。原来，这汤的味道，这么咸。我笑了，竟是自己的眼泪。我好像飘在了空中，看到那彼岸花慢慢凋谢，鲜红竟真真地成了血色。彼岸花谢，花谢彼岸，叶无生花。
一道白光穿过我的心脏，瞬间天地混浊。
爱的深浅，泪知。
泪的深浅，心知。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只知道眼前这个身影，是阎王。
他跟我说“孟婆，今后你就掌管这座城吧。”
“这是？”我身旁立着一块碑石。
“三生石。记录人的姻缘。”
“哦！”
阎王走了，我望着这座城。彼岸花开得正艳，还有一道一河，一桥一乡亭，和手中的一碗孟婆汤。
我蹲下，想看看这三生石，却将这孟婆汤打翻了，这汤落在三生石上，落在了“独孤”这个名字上。
（文/易若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