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一条小路，曾是去外界的唯一通道。家乡与外界本来只有一涧之隔，直线距离不过50米。然而没有桥，要到外面去，就得先下山，再爬坡。坡极陡，又多荆棘，来往甚是不便。然而也正是这样的一条小道，为我的童年增添了不少趣味。
那时，我最喜欢的事便是赶集。记得有一次刚好是周末，天刚亮我就起了床，吵着闹着要和父母一起去集市买新鞋。父母拗不过我，只好同意，条件是我得自己背玉米去卖。当时我已有了一把子力气，况且又经常干农活，自然乐意至极。就这样，背着30斤玉米，我第一次负重走上了小道。初时，只知是下坡路，走起来没有什么困难。然而当我走了一小段之后，脚便有些打颤。路又陡又窄，一不小心就会滑到山底。平时走的时候很是轻松，此时负重，身体重心一时竟无法控制。我不敢看路，只能手扶着路坎蹒跚而下。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脸上已挂满了汗珠。然而此时，路不过才走一半。小憩之后，便又踏上另一段更为艰难的路程。上山的路也不比下坡的路好走，每行动一步，总觉得有某种东西在把你往后坠，没办法，只好走一段歇一段。碰上那些又陡又窄的地方，只好咬紧牙关多走一段，总算到了平地，找了一个地坎，赶紧靠上去休息。只觉胸腔有力地抖动着，嘴巴也跟着大口大口地呼吸。
集市就在眼前，却还是觉得它是那么的遥远。我松了松背玉米的布带，只见肩膀两道深深的勒痕。然而，比起新鞋，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咬咬牙，我一口气将玉米背到了收买处。15元，够我买一双鞋了。我看了一下脚上破得可以看见大脚趾的布鞋，竟忘却了疲惫，飞快地跑到地摊上买了一双我一直向往的石林鞋。
也正是这条小路，一度让我的求学路途变得艰难。村里面的办学质量一直不好，我们只好去外面的小学上学。那时天还没亮就得起床。匆匆洗漱完毕，吞上两碗饭，便要往学校赶了。跟在高年级的哥哥姐姐身后，我总是显得有些吃力。当时，我们都喜欢背单肩包，它的价格要比双肩包便宜一半，跑起来的时候，书包便上下晃动，打在身上，发出噗噗的响声。我们一路小跑，却还是没有逃脱迟到的命运。老师知道情况，也不责怪我们，只叫我们站在后排听完后半节课算是了事。
难熬的是下午，由于路途遥远，加之午休时间又短，回家吃午饭往往来不及，只得强挨。下午上课时，我总是吊着脑袋听课，实在太饿，就咽一口唾沫。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已是全身无力了。然而一想到很快就能吃到家里的饭，脚底一下子竟有了力气。我们近乎奔跑，很快就到了山脚。可看着眼前的陡坡，心里一下子就紧张了。肚子此时已瘪成了泄了气的皮球，嘴皮也干得不行。
幸好山脚有河，我就赶紧跑到一片明亮的河水前，捧起就往嘴里送。喝完水之后，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才继续出发。刚走了一段，脚就又开始不听使唤了。无奈，我只得抓住路边的草藤，一路近乎爬行而上。就这样盘桓着，五百米的距离，硬是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到了家。父母尚在山上干农活，只得先找点东西填饱肚子。翻来翻去，家里就只有一碗凉饭，没办法，我只好舀来一勺冷酸汤，和着冷饭，三下五除二止住了肚子的怪叫声。
如今，家乡修了水泥路，去外面非常方便。记忆中的那条小路已经没人走了。去年，我特意去看，小路荆棘丛生，已辨不清走向了，我只好远远站着凝望。那些幼时走过的痕迹依旧清晰，只是不复有行人了。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依旧那般清凉。恍惚之间，我隐约听到几声幼童的欢笑声，还有人们互相叫喊的声音，徘徊在两山之间，久久不能散去。
（文/墨倾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