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这首《声声慢》,相信很多人都曾读过。据说,当这首词传入法国以后,法国诗人克洛岱把它改写成了下面这样的抽象式呐喊:“呼唤!呼唤!/乞求!乞求!/等待!等待!/梦!梦!梦!/哭!哭!哭!/痛苦!痛苦!我的心充满痛苦!/仍然!仍然!/永远!永远!永远!/心!心!/存在!存在!/死!死!死!死!死!
对比一下,可以感到,李清照倾诉的情感如同骨架,词中的意象则如血肉、皮发,合到一处才丰满、完整、动人。而法国诗人却把血肉、皮发都剥离了,只余一副骨架。面对这样一副白刺刺的骨架,也许能引起读者的一些悸动,但美感却极欠缺,自然也就很难引出读者的共鸣了。
西方的抒情诗,注重情感的铺排,诗中的意象往往多用于譬喻情感,如海涅的名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其中更多是用冬春交替的自然规律来作比喻,而非具体的意象。
中国的抒情诗则不然。自《诗经》起,中国诗歌就注重意象的具象化运用。“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谁谓河广,一苇航之”,对此,王国维的总结很精辟:“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中国的诗人敏感,多情,细腻,喝一杯酒,赏一朵花,经一场雨,都会有顷刻间的感动,这种感动的抒发也不是直刺刺的,而是融于眼前的情景中。
“步出城东门,遥望江南路。前日风雪中,故人从此去。”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晩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簑笠翁,独钓寒江雪。”
无须层层叠叠的铺陈,不必一咏三叹,一幅细微的画面,就足以充分传递出诗人的情感。而另一些杰出的诗歌,又在景语之外恰如其分地点缀情语,达到情景交融的完美境界。
俄国诗人普希金有一首流传很广的诗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这自然是一首好诗,但是,请看我们的诗人是怎样表达这种情感的: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相较之下,读者自能体会到中国诗歌的美和魅力。
不说之说,正见于此。
(文/细柳营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