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一首歌（十一）

　　（十一）

　　五月下旬，桃花到她二姨家去学裁剪衣服。起先光钉钉扣子，索索裤边，做些散活。慢慢的二姨才教她画线、动剪子，这桃花本就聪明伶俐、心领神会，一点就透。到了秋天，已能裁比较好的布料了。

　　她先给德宝娘做了一件灰蓝色的偏大襟的褂子，不大不小正合适，穿着未来儿媳妇给做的衣裳，老人家高兴的泪都流了出来。

　　秋天的连阴雨多，牛毛般的雨丝一阵阵的，淋在身上凉凉的。种上麦子以后，地里的活少多了。一天早晨，天灰蒙蒙的，一辆吉普车停在桃花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拄着双拐的年轻人。

　　“爹，娘，我回来啦！”宋建军拄着拐走到大门口，在门嵌子外喊到。

　　桃花爹还没起床，他娘正在厨屋里烧汤，听见喊声，忙走出来。见儿子拄着双拐站在那里，先是一怔，紧接着张开双手、紧走几步上前抱住建军“儿呀！你可回来啦，想死娘了！”

　　“娘，我这不好好的吗？”建军安慰着娘，这该离开家几天，他懂事了。

　　娘眼含热泪，抬头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建军还穿着军装，但没有带帽子，红领章也没有了，他已复原了。再看看儿子的腿，有一个裤管是空的，她蹲下身去，抱着那个空了的裤腿失声痛哭：“儿呀，我的儿呀！你遭罪了啊！”

　　陪同建军来的那位同志忙搀起她：“大娘，宋建军同志是战斗英雄，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啊！”

　　“唉！”娘扯起袖子擦着眼泪。“儿呀！快，快进屋。”

　　桃花爹披着褂子也起来了，他走出屋门口，看着拄着拐刚进大门的儿子停住了。建军好像又长高了些，也比从前白了、胖了。但儿子的腿，他看见建军的一条裤腿下根本没有鞋。当时电报上说是腿部受伤，可没说腿没了呀？儿子走的时候可是个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啊！这才几天呐？宋老汉只觉得鼻子一酸，嘴唇发颤，眼泪顺着满脸沟壑流了下来。

　　建军见老人家这样，哽咽着喊了一声“爹”，也落下泪来。

　　毛毛雨又无声无息地来了，不急不慢、飘飘洒洒。

　　四秃子是个酒晕子，一天三遍的喝。家里姊妹七个，五男二女，村里都说他爹娘是好命的。他在家排行老四，说也奇怪，自己与上面三个哥和一个兄弟都有斑秃，两个妹妹一点事没有。这使他经常给她俩开玩笑说：“恁俩都不是爹娘亲生的。”

　　六五年的时候，调皮捣蛋的四秃子不知道从哪里拾了个二极管半成品，便用火柴头上的药塞满玻璃管，然后再把口堵死，插在土啦墙缝里，擦着洋火烧起来。

　　危险正悄悄地逼近这个年少无知，对一切又充满好奇的孩子。

　　“嘭”一声巨响，土啦墙炸出了一个大窟窿，四秃子被震昏在地上。

　　当他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右手指头被炸去了三个，而且视力下降很严重，右眼看东西模糊不清。

　　二十五岁的时候，才娶了三十里铺的哑巴杏儿，这杏儿虽然不会说话，但耳聪目明，心眼灵活。过了门一个月，就让四秃子嚷嚷着分家单过。他爹没办法，到村部要了处宅子，兄弟几个使出吃奶的劲，用麦秸和泥挑了墙，勉强盖了两间房子，分了家。

　　春去秋来，瓜熟蒂落。十个月后，虎年出生的虎子果然是虎头虎脑。全家人看着这么精神的小家伙欢喜不尽，唯独让四秃子稍感失落的是，虎子的头发出奇的好，浓黑茂密，铁随杏儿，一点也没有斑秃的迹象。

　　后来村里为了照顾手眼不利索的四秃子，让他到牲口屋里喂了牛马，还有猪。

　　和他在一起喂牲口的还有玉成，这家伙打了一辈子光棍，吃住都在这里。顿顿喝的晕晕乎乎，老烟袋会会挂在嘴上，几乎一天都不熄火。满脸黑黢黢的，只有破毡帽底下的眼珠子显得特别白。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四秃子慢慢地跟着一点点地喝，天长日久成了习惯。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虎子都已经上学了，四秃子的酒瘾也练成了。

　　这一天他刚喝的晕乎乎的往食槽里放草料，突然杏儿跑来找他。她“啊啊”地比划了一会子，见他没明白，就把他拉出来，直奔学校走去。

　　刚走进学校大门，就看见正对着路的办公室门口，立正站着的虎子。这家伙绷着嘴，立愣着眼，上衣扣子上下错扣了一个，扎腰的布带子耷拉出来老长，松紧口的布鞋里有一只露出大门脚趾头来。

　　四秃子走进办公室，没人，都上着课呢！又走到虎子跟前：“你这个熊孩子又惹事了吧？”说着抡起巴掌就要打。

　　杏儿忙上前护着孩子。

　　“老四，你干什么呢？”建国拿着木头尺子、课本和粉笔盒走了过来。

　　四秃子放下手，尴尬的笑着说：“建国兄弟，这怎么回事呀？”

　　“你们家虎子在上体育课的时候，故意推了他的同学郑小英，把人家的门牙磕掉了两颗，人家父母来了，吴校长陪着去卫生院了。”

　　杏儿听了，装腔作势地打了两下虎子的屁股，然后陪着笑脸看着建国。

　　“不要打孩子，这样不能解决问题。要不你们先把他领回去吧，怎么处理等吴校长回来再说。”建国说着走到虎子的面前严肃的看着他：“虎子，知道错了吗？回去好好写一份’检讨书`，明天一上课就交给我。”

　　此时孩子已底下头，用手摆弄着衣角，听建国这么一说，又泪眼汪汪地点点头。

　　岁月的年轮总是永不停息，历史的长河里总会流淌出动人的故事。

　　党的十一届四中全会通过了《关于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允许农民因时因地制宜，经营自主。

　　德宝看了这篇报道，心中豁然开朗。这说明党认可了安徽、四川农村尝试包干到户、到组的生产方式，并且已取得了明显的效果。

　　而此时建国和德宝也都到了结婚的年龄，家里的老人都想老早地报上孙子，所以催促着快点结婚。他俩商量着一起到公社民政办公室去登记，结果桃花临时有事给耽搁了，建国和大凤先领了结婚证。（待续）
　　（文/笔耕）